数收起,忽然长叹一声,跪倒在御床边:“就算娘娘不问,微臣也正要提及此事。为臣子者不敢言老,但我毕竟是年近耄耋之人,昔日名医甄权年至期颐技艺不衰,号称神针。臣既无先贤之才,恐也不及先贤之寿,近来自身颇感不便,何以侍奉王家?再者至尊染病多年,臣徒劳数载却始终不能根除风疾,也实在无颜再享这五品俸禄,甘愿自请解除奉御之任,告老林泉。”
媚娘也随之叹息是啊!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医官自己也是人。上官琮一把年纪,这些年鞍前马后到处奔波,无论长安、洛阳、泰山、岐州,圣驾到哪儿他就得跟到哪儿,也快折腾不动了。治病的人自己都老病缠身了,还怎么给别人治病?
想至此媚娘答复:“您付出多少辛苦,我和万岁心里有数,此病本属顽疾,无法痊愈也非您之过错,无需因此耿耿。至于告老之事,您若执意要走我和万岁也不阻拦,但眼下蒋孝璋全心侍奉太子,您再这么一去,谁为万岁诊病?谁又可接替您之职位?”
上官琮早已想好:“听闻来年圣驾yù幸东都,我正yù推荐两人,皆与东都有关。侍御医张文仲,乃洛阳人士,此人在尚yào局多年,可接我之任。”
李治想了想道:“倒是个熟人,却未知手段如何。”
“哈哈哈……”上官琮笑了,“文仲医术与臣乃在伯仲之间,只是他官职资历稍低,未敢唐突圣驾,一直做些配yào之类的差事……”尚yào奉御正五品下,侍御医则是从六品下,有老前辈在自然轮不到他给皇帝治病,“莫看他年方四旬,但品xìng沉郁、医道深远,且多来年一直勤学探索。臣敢断言,他日后造诣必在我与蒋孝璋之上,或许可望巢元方、孙思邈之项背。”
媚娘很爽利:“既然您这么说,给他官升五阶,接任奉御之职。还有一人是谁?”
“明崇俨。”
李治蹙眉:“这名字听来好熟悉。”
媚娘记得分明:“陛下忘了吗?此人不是封禅泰山时得中岳牧举的那个洛阳道士吗?”
“娘娘果真博闻强记。”上官琮道,“这个明崇俨也非泛泛之辈,他乃南朝学士明子山之五代孙、豫州刺史明恪之子。他究竟有多深的道术臣不敢断言,但的确是个岐黄妙手,至少……”至少比原先那个郭行真强得多,这名字如今犯忌讳,上官琮不敢再提了,“当初他应岳牧举,我曾与他盘桓过数日,所言之奇方怪yào大出我之所料,却又甚合医理,无不灵验。封禅之后朝廷赏官,在始州黄安县任县丞,后来又不知道为何又弃官继续当道士,兼行医为生。听说刺史也找他看病,名气着实不小啊!”
李治和媚娘都不禁点头李唐皇室崇道,这点稍合李治之心;洛阳出身之人,又如媚娘之意。加之上官琮极力推荐,自然要试试。
可上官琮又特意补充道:“此人医道玄妙,可用。但他喜欢故弄玄虚,常托以神道之论,自诩用道术驱鬼救人,其实只是医术罢了。还望陛下莫轻信他那些奇谈怪论。”
“朕知道了。”李治连连点头,“起驾之日你与朕一同上路,若想还乡朕赐你缗钱,想在洛阳养老也可以,身体要还硬朗不妨进宫看看朕。效力我父子两代,谢谢你了。”
皇帝对臣下几曾说过“谢”字?虽体弱多病,但对身边侍臣而言,李治实在是个宽厚仁慈的好主子,至少比先帝李世民容易伺候。上官琮不禁泪眼朦胧,连磕了一大串的头,这才拭泪而去。
李治怅然片刻,转而道:“其实朕不想去洛阳,病成这样还出去丢什么脸?”他怕沿途和洛阳的官员瞧见自己的病态。
媚娘摇摇头:“若是有选择,我也不愿走。西边正打仗,现在咱走了跟临阵脱逃有何区别?可是没办法,朝廷内外这么多人,总得先解决吃饭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