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阳又劝了几句子规也就不再勉强,起身离开了。这是新阳的家事,一定有不愿意让子规知道的难堪的事情。子规隐隐觉得,新阳一定做了什么决定!不能让自己知道,起码现在不能让自己知道的决定。
子规出去的时候,就和乡村的夜里漫天的星空撞了个满怀。周围依旧嘈杂,只是在这样的星空下也显得渺小了。她突然觉得人声鼎沸也不是件坏事,热热闹闹地为死者送行好过阒寂无声。或许听到这样熙熙攘攘的来自人间的声音,黄泉路上的人也会感到温暖和宽慰些吧。
子规离开后,新阳定定地看着妈妈的遗像,看到骨子里去,看到灵魂里去!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照顾我,等你来关心我,等你为这些年对我的漠不关心来道歉,等你爱我!你该爱我的,你是世界上最该爱我的人!可你没有照顾过我我就长大了,你没有关心过我我就长大了!我都长大了,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遗恨了,你该来忏悔了吧!可你却死了,你还没走远吧,那我要问你一句,你敢回答我吗
你真的爱过我吗?
妈!
新城端了一碗面条颤颤巍巍地进来:
“姐,吃点东西吧!”
“好!”新阳的声音很微弱。
“姐,你不要害怕,我很快会长大,会保护你的!”
“好!”新阳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新城出去,又回头看了看妈妈的遗像和在遗像前的姐姐。他才十岁,还没有学会悲伤,可心里那团一直往下坠的东西,又是什么?这些年他和姐姐一样,没有感受到多少来自父母的温情,可是,毕竟,聊胜于无。
第二天靳川上课的时候子规还没回来,他自己端了茶杯,自己拿了课本,自己拷了课件。他做这些的时候在心里对自己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在想念那个可爱的科代表。平时子规会把这些事做得妥妥的,子规的稳妥把他宠坏了,不禁又嘲笑自己平日犯懒。不过,心里那团又澄澈又温暖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当讲到“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时,子规很应景地推开了门,
“靳川老师。”子规的声音好像涂上了植物的液体,有一种生命力原始的芬芳,可是,催人泪下。
“回来了,先回去座位上课吧。”靳川得承认,见到她,自己是高兴的。
子规一路无声,静默地回到座位。
靳川已经将新阳家里的情况报告给了学校,第二天学校便发了广播,组织全校师生捐款,帮助新阳共渡难关。学校的广播员是七班的文艺委员,她的矫情做作的声音通过各班的广播响彻全校:
高二一班许新阳同学,家境贫寒,父母长年在外打工,收入微薄……许新阳同学便和弟弟成了留守儿童,跟随外公外婆生活,无奈老人家已经年迈,且身体抱恙……天有不测风云,灾难无情地降临到原本贫寒的家庭……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希望同学们献出一点爱心,帮助许新阳同学渡过难关……
子规听到这个广播的时候,真想狠狠给播音员两个耳光,然后扯住她的头发但愿她是长头发,短发可抓不稳再用力往墙上撞
假冒伪善的人,你们也配同情新阳!
可是子规又隐隐觉得庆幸,庆幸新阳没有听到这个广播。不过,那些嚼舌根的人啊,那些伪善的人啊,那些沉浸在自己廉价的同情心里志得意满的人啊
谢谢!
夜色像潮水一样冲刷着晚霞的余韵,转瞬天空便成了一片宁静的海面。秦苇逸开了门,屋里亮着灯,看来二叔今晚没有应酬。
“回来了,饭菜在锅里!”二叔在沙发上看新闻,很随意地说。
“好。”现在苇逸和二叔的相处越来越随意,也很舒服,“二叔吃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