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的烛火》
相似的性格,一样的缺点,一些摁在胸口的话,压抑着说不出口。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那些不忍心承认的话,就在纸上一笔一划清清楚楚的写出来,一股一股酸涩翻涌在心里,面对窗外一片沉默浓重安稳夜色,于是也就平静狠心的接受了。
在我小学的时候,他就因为在工地上干活,不小心少了一截手指。他的身上旧的伤痕被更广更深的新伤痕残忍的覆盖了。他永远都是那样,隔三岔五的受伤,一个痕迹一个痕迹的不断在身上累积。他是一个工头一个承包方,工地上一切他都精通,而且他这个人在工地上处处都要着手,自己不干就不放心的那种。
他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生活在贫穷的过去,那是一个用土堆起来的房子,我小的时候还在,到如今已经坍塌了,塌的没有征兆,也没有声势,更没有人在乎。他的父母也去世很多年了,我对爷爷奶奶没有多少印象,所以一直感觉父亲像个孤儿。且他们兄弟姐妹感情很淡,经常彼此之间有一些算计,大伯因为几棵树的财产纠纷,与我父亲发生冲突,我一直记得我小学二年级的那一天晚上,家里停电,黑通通的,只有锅底的火亮在简陋的厨房里,不停摇晃墙上的人影,我躲在屋里看着院子里两个黑影厮打在一起,我记得很清楚,菜刀掉在地上的声音,那一刻我怕极了。在左邻右居众人劝阻下,这场风波平静下来以后,父亲带着我们一家人逃到我姑姑家,他坐在椅子上发呆,接着我就看到他两行泪流下来,灯光照着很明显。那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哭,我一直以为他都是严肃坚强的,偶尔爱笑高大的,可是后来慢慢成长中我才了解他。
父亲贫穷单纯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样,穷是因为过去我爷爷穷的在地上捡东西吃,有名的穷。甚至我母亲跟我父亲结婚的时候那些便宜的家具都没有,都是一些薄而脆弱的板子订的,一个布满裂缝的房子在雨天不断向屋里渗透,小时候那种郁闷的潮湿感至今都让我难忘。
我问过母亲问什么要和父亲结婚,她就憨笑着说我父亲这个人老实,能干,心地好。我喜欢听母亲讲述一些他们过去的事,而父亲则是在一边不好意思的笑,母亲说他们结婚之前,父亲常常到姥姥家干活,村里有很多人围观他,他干完活也不好意思在姥姥家吃饭就跑了。他们结婚的时候有拍过几张为数不多的彩色照片,那时没有什么洁白婚纱,也没有什么亮丽风景,连当时他们身上略有姿色的衣服都是暂时借的,他们携手站在田地里,整齐浓绿的麦苗漫过膝盖,身后一片萧瑟的秋景,但他们的面容是那么年轻而有活力,但只停留在那几张照片上了。父亲用他年轻的活力一点一点把这个家从贫穷的湍急河流中打捞了出来,他也因此衰老了很多。
有些时候,我又犯了什么错,他就开始发脾气吼我,而我则是一脸不服的怒视他,我清晰的记得滞留在我脑海中他脸上布满迟钝错愕的表情。我们也相互吵过,用那种和他一样的倔犟脾气。我曾认为他如果出手打我,我甚至可能会还手,如今每次想到这时,我都会扇自己的脸,我讨厌自己心里敏感的自尊,而父亲为了我们的家从来没有提过自尊,我也忽略忘却了,我觉得自己的自私在钝重的亲情面前真的是一种可耻。我不清楚自己伤害了父母多少次,也没有太过在乎,因为这些伤害存在我不动脑子思考的言行举止中,像一把无形锋利的匕首,在脆弱又厚重的部位深扎了下去,而父母宽宏大量的也没有在乎。我们伤害最多的人就是亲人,但我们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伤害了他们,因为他们决口不提。
一直以来我感觉我都是在母爱的呵护下长大的,至于父爱,其实并不是太深刻,只是清楚他对我很严厉。因为小时候倔犟没少挨打,惹事生非的我被他追得满大街跑的犯罪感,小时候还是挺畏惧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