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投下细碎的暗影,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要你留他一命,怎样都可以。我只有这个请求,若你答应,以后我们两清。”
卿羽将头枕在手臂上,似乎累到了极点,说出的话却坚定得不容置疑:“对不起,大姐,我愿以所有我能办到的来补偿你,只有这一件,我做不到。”
夜风卷入,吹得烛火明灭,如挂在树梢的露珠,摇摇欲坠。她盯着那烛光,朝着门口候着的人影道:“襄岚,送客。”
但她到底还是没能恨下这个心。
对于白翼这个人,卿羽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不,即便是挫骨扬灰碎尸万段也难解她心头之恨,他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师父们却再也不能回来了。
让她狠不下心的是李倾城。人人皆知李倾城孤傲冰清,是个冷淡性子,但卿羽在李府生活七年,期间受到过无数欺凌和羞辱,但李倾城于她,还是多少有些顾惜的。
善良是人的天性,作恶是人的本能。一些事情对于李倾城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对于当年水深火热的卿羽,却是刻骨铭心的恩德。
因为日子艰难,所以对来自别人每一点每一滴的善意都格外珍惜。卿羽记得清楚,当年她被下人们捉弄,失足落水,她在水里扑腾求救,可岸上的那些人全都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众人以取笑她为乐,岂会终止这场好戏?
救她上来的是李倾城,依旧冷冷淡淡的表情,只用一个冰凉的眼神就吓得那些下人们一个个脸色发白地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她在府里是李平岳之外第二身份尊贵的人,很小的时候就在常管家的带领下学习李府各项事务打理,将来亦是掌管李府之人。她以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的罪名将这些下人们统统抓了起来,先是各打二十棍,罚了两个月的例银,关到柴房里饿了三天。
那是李府里有史以来最严厉的一次惩罚。从那以后,卿羽的日子明显好过了许多,虽然照样受排挤和孤立,但至少不敢有人再动手。她由奶娘带着去找李倾城致谢,得到的只是一句冰冰凉凉的回应:“我不过是在管束下人,至于救你,我并非是有心。”
话虽这么说,但若非李倾城搭救,卿羽早就被淹死了。
所以面对这次李倾城为白翼的求情,纵然她铁了心肠要白翼的命,却终究抵不过李倾城的那一跪。
为了一个小小的参军,李倾城甘愿放下所有骄傲和尊严,竟向她屈膝下了跪。那夜她挥手下了逐客令,烛影幢幢,映照着李倾城如剪影般清癯的身影,她的面容依旧平静,却是一片苍白,下一刻,已然跪在她脚边。
若非那人是心头至爱,她怎能放低姿态至此?
越是表面冷情的人,内心越是炽热,白翼一死,也便带走了李倾城的一颗心,甚至生命,卿羽不忍心。
最后,她向父皇陈情,饶白翼一死。但师父们的枉死让她心痛如尖锥刺骨,于是下令挑断了白翼的手脚筋,废了他一身高强武功,也算是慰藉师父们的在天之灵。
没有什么比失去最在乎的东西更令人痛苦,比如书生的笔,医者的手,剑客的刀。白翼失去的,是比刀还重要的修习了二十多年的武功。
她让他生,又让他生不如死。
那又如何呢?至少她答应了李倾城,饶他一命,剩下的,那便与她无关了。
现在,卿羽正靠在庭院里的躺椅上,撑着一副绣图看。
南宫洵在一旁练功。说是练功,不过是比划着玩,折了一根树枝,对着虚无的空气一通厮杀。
他武家出身,弓马娴熟,在定国侯的指导下习得一身绝顶功夫,即便是耍着玩,那样疾如闪电快若惊云的身姿也足以让一群小宫女看花了眼,纷纷以手里的活计做掩饰,眼光却时不时的偷偷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