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出林,沿山道蜿蜒而下,极目四望,远山的轮廓渐弥于暮光之中,向下看时,偎依于山脚的湖泽如粼粼镜面,无穷无尽伸广开去。
饶是紧赶慢赶,行至山脚已是暮色四合。展昭跃下马来,牵着踏雪沿着水泽之侧缓步而行,近岸的芦荡随风摇曳,远处的湖心尚有晚归的渔舟,一盏风灯悬于舟首,明明灭灭如同萤光。
忽听得有人唤他:“展昭。”
心中一动,就听吱吱呀呀的摇桨击水之声自芦荡深处一路过来,回头看时,却是一艘黑魆魆的乌篷船。端木翠一手掌灯,一手掀开蔑篷的帷帘,眉目间尽是盈盈笑意。
展昭心中一喜,松开踏雪缰绳,一个箭步抢上船去,笑道:“你竟先到了。”
端木翠嘘了一声,回身指了指船篷之内。展昭心中会意,果噤声不再言语,探身向船内看时,见床上躺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鼻息绵长,睡得正香。
展昭笑着低声道:“你动作倒快,竟将卢生劫了出来……这样也好,这书生身子单薄,挨不得牢狱之苦。”
端木翠点点头,反手将帷帘掩上,示意展昭在船沿坐下,将风灯置于身侧,悄声道:“你呢,在淮阳城中可有收获?”
展昭点头:“已经找到药店的掌柜,证实当日是卢张氏而非卢生在他处买过砒霜……这卢张氏伙同奸夫害死夫君,却浑口胡言,买通了淮阳县令要将杀人之罪栽赃在小叔子卢生头上……若非我们无意中勘知此事,这卢生只怕要稀里糊涂掉了脑袋。”
端木翠道:“我自水路过来时,听人说开封府尹包大人不日会取道淮阳城入京。展昭,不如把这案宗交到包大人手上,包大人铁面无私明察秋毫,定会还卢生一个公道,将那奸夫淫妇绳之以法。”
展昭笑道:“我心下正是这么打算的。算起来包拯应该明后日就到,届时寻个便宜之处,将这案子细禀就是。”
端木翠忽地啊呀一声:“展昭,我自淮阳大狱将卢生劫出……你说包拯会不会问我劫狱之罪?”
展昭振臂舒了个懒腰,仰天躺倒于舱板之上。端木翠秀眉微蹙,伸手拉展昭衣袖道:“展昭,你倒是说呀,包拯若问我劫狱之罪,我该怎么办?”
展昭反手握住端木翠的手,笑道:“包黑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通情理了些。按说劫狱也是为了救人,可是依他的执拗脾气,倒是有七分可能去问你的罪。这须不能怪他,官场之上自是比不得江湖之中率性恣意。届时救了卢生,我们便逃之夭夭去也,就算包拯要问你之罪,也是鞭长莫及。”
端木翠禁不住咯咯笑出声来,伸手去刮展昭鼻端道:“堂堂南侠,也是个不守法理之人。”
展昭偏头躲开,亦笑道:“不守法理之人多了,白玉堂、欧阳春,岂不都是如此?只消无愧侠义二字便是。”
端木翠低低嗯一声,亦在展昭身侧躺倒,先是点数空中星星,忽地偏头看展昭,柔声道:“展昭,此间事了,我们要去往何处?”
展昭道:“你也说是‘此间’事了,此间事了便去别处。天下这么大,拯危济困行侠仗义的事,便是做一辈子也做不完。”
端木翠却不出声,良久才喃喃道:“拯危济困行侠仗义……展昭,你会带上我一起吗?”
未及回答,她又道:“展昭,你会带上我一起吗?我也陪着你一辈子行侠仗义,你倦了我便与你说笑话听,你饿了我便做饭给你吃,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我都与你一起,你喜欢吗?”
展昭心中一颤,抬眼看时,端木翠双颊微晕,敛了眼眉,说不出的女儿家娇羞情态。
见展昭不答,端木翠双唇紧咬,忽地抬起头,双眸亮如明星,低声道:“展昭,你喜欢吗?你……喜欢我吗?”
展昭只觉一阵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