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护士在做,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陪着。至于时刻盯着输液的进度和速度,注意尿袋满了及时更换也都是护士的任务,有没有我们操心都是一样。如果是有经验的家属,这个期间不会浪费太多的体力精力,因为实际也帮不上什么,可我和母亲恰恰在这个阶段就已经日夜轮班熬得人疲马倦。
家里亲戚虽多,这时候可用的也就是直系这么几个人。那时候二叔正好在有点官司又进去接受调查了,二婶还有堂姐虽然热心帮忙,送送饭可以,总不方便来陪床,最主要还是我压根也不放心把父亲交给别人,甚至不肯请护工。
首周后父亲病情好转,麻烦事也多了起来。一是因为长时间插管,拔管以后发现尿道和前列腺都有些发炎,排尿困难;二是随着进食,又发现长时间卧床导致便秘,这样一来大小便都成了大问题。特别是大便,因为不能用力,每次都是挑战,以至于需要很长的时间酝酿才能成功。到现在我还偶尔会想,有一天自己要是到了那一步,我有没有本事坐在床上把屎拉出来。小便倒是没多大危险,因为前列腺炎症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有时候我端着尿壶对准了等他,一等就是十几分钟,父子两个干瞪眼。要命的是因为输液量很大,尿还又多又频。我记得父亲有一次怎么也尿不出来,憋到最后他绝望地对我说:“去问问医生憋到什么情况膀胱才会炸了。”
父母感情虽好,父亲却不肯豁出去当着我我妈的面这么大小便,这两件事要做好做体面了更是不能指望护士,这一来我需要时刻在医院待命,于是就开始陪着父亲一同吃住在医院。当时医院病床不紧张,于是就托熟人多要了一张床。
医院的伙食实在不怎么样,母亲专职往返医院和家为我们父子做饭送饭。而我虽然专职陪吃陪睡,看上去比轮流更简单了,但却因为我没有很好地安排自己的作息时间,一个星期后就觉得更加吃不消了。
白天医院里人员吵杂,我睡不踏实,到了晚上我又不敢睡。父亲是凌晨发病的,每天一入夜我就开始焦虑,时不时注意父亲的情况,很担心他突然就停止了呼吸。那个阶段我把生命理解成特别脆弱的一种东西。
父亲生病以后,平时交好的同学朋友知道了陆陆续续都来看望,这时候林殊来了。林殊和施廷的一样,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哥们。
林殊特别崇拜鲁迅,他声称自己是为了鲁迅而生。于是在成长为鲁迅继承人之前,先力所能及地继承了鲁迅的最大爱好收集果女图。高三时他向我们展示过他电脑里几十万张的收藏,光看他的分类就知道他是个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人。后来林殊真的坚持了他追随鲁迅并进一步探索人体奥秘的理想,考进医学院成了一名医生。根据他们行业内轮流下基层的规定,目前在一个社区医院内科坐诊。
就是他给了我利他林。年轻就是胆大妄为,当他知道我需要熬夜时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他说之前为了应付专业考核就是吃这个药加班加点熬夜读书的,一天吃个一两片对身体没不良影响。我当时也不知道这种药是怎么回事,听他说可以帮助熬夜,就把他剩下的大半瓶七八十片都要了来。
利他林真的很管用。白天我见缝插针睡一会,到了晚上扛不住我就服用利他林,然后精神抖擞地盯着熟睡的父亲,或者在走廊中间借着护士站的灯光看书。夜深人静时,我甚至在医院里四处闲逛。
就这样过了几天,二十天的危险期算是熬过去了,看着父亲一天天好转,我心情大好。但同时也迷上了这种晨昏颠倒、夜游医院的作息。白天我可以睡三四个小时,晚上我经常晃到天蒙蒙亮才眯一会。到现在我还记得坐在那看着呼吸均匀的父亲和窗外渐渐透进的曙光时心里的那种满足感,你会觉得生命又成了可以把握并触碰到的东西。
再后来药就没那么见效了,下半夜药效过了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