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原原本本说了。李淳风侧耳倾听,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木盒中的人眼……这么说来,尉迟你也是暗杀集团的目标了。”
“原来李兄也听说了铅丸杀人之事。”
“岂止听说而已。”酒肆主人摇了摇头,眉头却一直未舒展。尉迟方以为他在忧心自己,连忙道:“李兄不必担心,不是夸口,有这把刀在手,无论是谁,要想动我都须仔细掂量。”
“不是为这个。关于此事,我心中原本有一个假设。但你这样一来……”
话未说完,耳边响起清朗语声:“花月良宵,岂可空过。请来共饮一杯,如何?”
声音来自道旁河中,一只小小画舫,并无朱漆彩绘,单纯木色而已,形状却甚是精巧。尉迟方一怔,转头看向李淳风,对方却露出了笑容。
“郡主有命,不敢辞。”
校尉惊讶之意更甚,连忙往舟中看去。恰在此刻,玲珑通透的雕花窗悄无声息地支起,露出一张侧脸。秀长颈项微微低垂,清淡姿容,映着皎洁月色。一瞥之间,心中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风过处,恍惚有千万片花瓣在这瞬间离枝而起,飘飘dàngdàng,竟不知身在何处。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在通道尽头处有一点微光。然而距离如此之远,竟分辨不出是真实还是仅仅出自想象。朦胧意识中,两壁越来越窄,仅容一人,越往前走,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一片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与心跳。无论是谁,在这样的境地下总难免恐慌,方恪也不例外。黑暗中无形的压力令这个一向端方自持的人几乎要张口呼救,理智却分明告诉他,即使大喊也无人听见。
强压下心中恐惧,他一步步向前走,尔后,那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虽然仍是如萤如豆,却不由自主心生狂喜,脚步也加快了。
微光像是有生命,缓缓地飘移,周围景物也更加清晰。方恪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这里布置竟跟自己在华原的官衙一模一样,连桌椅也分毫不差,衣架上整齐地挂着他那件绿色官袍。案头笔墨犹新,他不由自主走过去看,纸上字迹极淡,看不清楚,砚中犹有余墨,于是提笔蘸了一下,啪地一声,浓墨落在纸上,迅速洇开。定睛望去,不由倒吸一口气,挣扎着向后退了几步纸上一片鲜红,竟是血迹!方恪惊惶地抬头,官袍无风自飘,转了过来,赫然现出一个骷髅。空洞的眼神凝望着他,森森白牙,似乎正在狞笑。
“大人,大人?”
方恪猛地抬头,眼前一灯如豆,正发出温暖的黄色光芒。面前是长相忠厚的白须老者,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再看四周,哪里来的官袍,哪里来的骷髅,倒是桌上还摊着自己方才看的书,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也没有鲜血。他这才惊魂稍定:方才只不过是趴在桌上打盹,做了个噩梦。
“大人你没事吧?”
“啊,没……没什么事,多谢老人家关照。”
“这就好,方才巡查,听见这屋中有古怪声响,还以为方大人你叫我……”
“放心,我无妨。夜深了,你也快歇息去吧。”
“好,好。我就在隔壁,方大人有什么事,只管传唤。”方恪在华原安抚灾民之事,京中早已传遍,众人jiāo口赞誉。对眼前这知礼而勤奋的青年官员,年长的馆丞甚是爱敬。
目送馆丞颤巍巍地带上了房门,方恪下意识地长出了一口气。视线停留在墙上挂着的绿色官袍上,他皱了皱眉,起身将它取下折起,手指不经意拂过下摆一处淡得看不出的污渍,突然触电一般缩回了手,脸上神情似乎是恐惧,又夹着一些黯然。
有些事、有些片段,并不需要特地记忆。譬如说某个花月良宵,无端邂逅一名女子。在当时不过一场惊艳,多年之后回想,或许面貌也已淡去,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