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遗憾之极。十数年来,他便是为这本手札而活,临死之前只余两个心愿,一是寻找懂得丹书文字的人,一窥灵枢断章的全豹,二是将毕生研习成果托付给一个有能力之人,好将它传之后世。”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绢,正是密室墙上写有奇怪字样的那张。尉迟方倒吸一口气,望着那块普通的白绢,心中突然有了异样之感。李淳风续道:“于是我便成了命定之人。他在崔元启手中写下名字,设局诱我卷入此事。唆使钟馗闹店、故意放出惊马,也是为了将我一步步引向深入。认真说来,李某也只是算计中的一环啊。”
“那么,你留在石室中,是将书中残卷翻译给他?”
“这是求证真相的jiāo换条件。此后,他将这手札记录jiāo给了我,要我做它的主人。”
“他……”
“我离开的时候,他已毁去了石屋丹房的通道。你听到的那声巨响,正是放下断龙石的声音。”
尉迟方不禁长叹一声,对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不知该如何评说。“为研究秘术,将那些无辜流民当做牺牲。这手札当真有那么重要?”
“取舍不同而已。”青衫男子不动声色地说道,“在你心中,人命自是贵重无比,对公孙敕来说则不然。一个人倘若连自身xìng命都不珍惜,自然不会去珍惜他人xìng命。”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沉默片刻,李淳风神色冷峻,眼底似有千年玄冰。尉迟方心中陡然一惊,脑中忽地升起一种错觉:仿佛这冷冽表情才是此人真实面目。
“天地浩渺无极,人生其间,不过是微茫一瞬。以有生之年求无限之知,在他人来看,或许毫无意义;但若懵然无知度过一生,和山石土木又有何分别?”
想也不想,校尉冲口说道:“李兄也是这样想吗?”
酒肆主人明显怔了一怔:“我?”
尉迟方这才觉得自己唐突,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的意思是……公孙敕之所以将手札托付给你,是因为李兄也是与他一样的人吗?”
毫无预兆地,李淳风哈哈大笑起来:“尉迟,你真是出人意料啊。”
“这……我……”自觉出言无状,青年将官脸上不由得讪了一讪,“我只是觉得,你跟他都是匪夷所思之人。这般奇诡的案情,竟然也能被你勘破。”
“其实我与他,仍有一处不同。”
“什么?”
望向尉迟方迫切疑问的神情,李淳风嘴角露出笑意。
“相信。”
“……相信?”
“对。相信这世间还有些东西远比真相更加重要。”
一面说着,一面起身,他将那珍贵至极的白绢随手丢入墙角火盆中。尉迟方还来不及阻止,火焰已迅速蹿升而起,吞噬了白绢。
“你!你这是干什么?”虽然心中有不解,眼见手札毁去,尉迟方仍觉惋惜不已。对面之人笑容可掬,仅仅片刻光景,又恢复成原先那个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男子。
“如尉迟所愿。今日起,手札也好、傀儡术也好,都将是永久的秘密。世间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公孙敕。”将手中花生壳也扔进火中,他拍拍双手,一脸惆怅地望着旺盛的火焰:“只可惜官府大约不会悬红了。辛苦一趟,却无银两到手,未免泄气呀……”
时间转瞬已到新年,长安城中太平无事,唯一变故便是明翠阁不知何故悄然关闭,遣散了楼中众多女子。朝廷也平静无波,只有折冲都尉谢应龙因病致仕,算是一个小小新闻。人心渐渐松懈下来,先前恐慌仿佛一阵狂风,来得迅速,去得快捷。
这一天是正月初五,天色将晚,耳边不时传来bào竹声声,雪地中夹杂着一片一片的红纸屑,望去没来由地觉得温暖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