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对面山顶上的狼嗥声渐渐远去,我收回思绪,加快了脚步。
正走着走着,忽然看见远处的山谷里亮起一团灯火,忽明忽灭,飘飘忽忽地越来越近了,当我踏上谷底的那座小石桥时,那团闪闪烁烁的灯火正好也从对面的桥下拐了上来。
我迎着灯火走过去,渐渐走近了,这回我看清了,原来是两个人打着一盏灯笼从山谷对面走过来。我就纳闷,这都什么年月了?怎么还有人舍不得打把手电,这黑灯瞎火地非得点个破灯笼过山谷。
当那两个人贴着一侧桥栏杆走到近前,我忍不住好奇地朝他们打量了一眼。
只见一个小姑娘垂着头搀着一个老婆子正朝这边走过来,走过我身边时,小姑娘耷拉着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像是在有意回避生人似的。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腥臭味儿,不知多长时间没洗过澡了。
就在和这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那弓着腰的老婆子突然一把勾住桥栏杆,抬起头来斜着眼睛盯着我看了一眼,那阴惨的眼神让我心头一颤,同时吃了一惊,不由一下就愣住了:“陈阿婆?!”
陈阿婆是村子里的五保户,嫁到村子里不到半年就死了丈夫,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本有些让人同情,但这人又脾气古怪,性格刁蛮,从不与人主动沟通。
在老家那些年,我还是个孩子,本来和她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村子里最大最好的一棵柿子树,偏偏就生在了她家院子里。每到深秋,树上就挂满了黄澄澄的大柿子,被阳光一照,跟小灯笼似的。
尤其可气的是,陈阿婆家院子这么大,这棵柿子树生哪儿不好?偏要生在我们每天放学必经的路边上。每当从她家院墙下走过,看着挂满枝头的大柿子,一个个都跟成了精了似的,被山风一吹,摇摇摆摆地仿佛在冲我们招手——来吧,来吧!
对我们这些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这已经不是诱惑了,简直就是他妈的挑衅啊,让人忍无可忍。
于是,我们就来了。
不过那得等到天黑以后,我们几个半大孩子爬到院墙上,再踩着墙头爬上树,一手抱着树干,一手朝一只只大柿子伸去,眼睛却盯着下面的院子。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陈阿婆就会突然从黑暗中跳出来,手里举着一根秫秸朝我们冲来,嘴里响着尖利的叫声:“小兔崽子,看打!”
虽然被秫秸打到腿上c屁股上好几次,但我还是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种夜袭,说实话,吃到嘴里的甜甜的大柿子倒在其次,那种做贼似的,惊心动魄的感觉尤其吸引我。
每当陈阿婆举着根秫秸从院子里追出来,我们就从院墙上跳下来,开始没命地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可真跑出去一段了,喘着大气回头一看,发现并没有人追上来,紧张一下子就变成了失望,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埋怨:“这老婆子怎么不追了,你倒是追呀?我们正等着呢。”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每年秋天必定上演几回。日后想起来,竟成了那段灰暗岁月里难得的一抹亮色。尤其陈阿婆手里举着一根秫秸在夜色里追打我们时,嘴里发出的那直刺人心的喊声:“抓贼啊!”尖利得如果一根闪着寒光的锥子,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清冷的夜色里传出去很远c很远,一直传到了我的记忆深处。
再看眼前的陈阿婆,正被一个小姑娘搀着,伏在桥栏杆上盯着我。虽然那小姑娘低着个头,一副怕见生人的样子,但我还是看出她的面色惨白,衣衫破烂。也不知道她是陈阿婆的什么人?虽然吃了一惊,但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对着人家拿手电照来照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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