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刚才说的那些上京大客商,你是一个都没见过?”
酒肆伙计已经在卸下来的麻包上看见了“屹县刘记”的字样,知道自己的话早就被人看穿了,却依旧嬉皮笑脸地陪在袁澜旁边,听他问,就说:“上京的大客商确实没见过两回,不过泉州的卅五行却是见过几回,他们中间有高鼻子蓝眼珠卷毛头发的波斯胡子,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波斯胡在上京也是常见的,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卅五行的人?”
“听他们说话呀。从上京过来的胡子能说汉话的都带着上京腔,虽然字咬不圆泛,上京的腔调却是不会变的。那些泉州胡子即便说咱们中原话,也带着江南人那种软塌塌的劲,三个音就有两个转弯,不留神根本就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上回一个泉州胡子要喝水,我爹去灶房给他夹了块煤”
听到这里,袁澜一口茶全喷在自己的直衫上,笑得勾腰控背喘不上气,一根手指对着酒肆伙计只是乱点,就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随从在旁边替他锤打后背,自己也是笑得吭吭哧哧肩膀乱耸。
那伙计却没事人一样继续比画着譬说故事:“那胡子就张了嘴,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嘴,还说‘水,水’。要不是我拦得快,我爹怕是要把煤塞他嘴里”
袁澜已经笑得直跌脚,随从也捂着肚子蹲到地上,哎哟哎哟地直嗔唤。好不容易止住笑,他从身边取了纱帕擦眼泪,又揉着眼睛问:“还有什么有趣的事?都说来听听,好听了还有赏钱。”
伙计涎着脸笑道:“有是有,就怕是客人早就听过了。”
“你说来听听。听过的也无妨再听一回”袁澜下巴朝伙计一摆,随从立刻从怀里掏了串铜钱,哐啷一声扔在桌上。
伙计望了望那串钱,怕有百十文上下,咕嘟咽了口唾沫,说:“客人是打燕山卫过来的吧?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燕山卫那个张大和尚?”他一说,袁澜就来了兴趣,把玉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道:“说来听听。”他只听说过“商大和尚”,这“张大和尚”的故事确实还没听说过。“要说得好,还有赏。”说着话转头远远地瞄了一眼树荫下商成忙碌的背影,要不要把大和尚请过来一起听呢?这个念头在他心头一闪而过,马上就被他下意识地否定了。再怎么说,一个驮夫也没资格和他坐在一张桌边一一即便这驮夫在半年前还是个大和尚
伙计也没卖关子,马上把自己刚刚听说不久的故事画蛇添足地讲了一遍:“就这样,张大和尚赤手空拳生生扼死了两只恶狼,又剖开狼的肚子,把被狼吃掉的父女俩解救出来。”又评价道,“这两父女俩平时都是虔诚向佛的善男善女,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遇见大和尚”见袁澜和他的随从都有些意态阑珊的模样,急忙说,“客人您要知道,这可是真人真事,是今年才发生在燕山卫的真事。一一小子这故事里要是敢有半句不实的地方,你尽可以拆了我家这酒肆!我那舅子上月才从燕州回来,刚刚在燕州伏虎寺见过张大和尚。好家伙!听我那舅子说,张大和尚肥肥胖胖一个人,白净脸,随时都笑眯眯的和善模样,象极了庙里的弥勒佛。人家都说,他原本就是弥勒佛托世转生”
肥肥胖胖的白净脸?袁澜又是哈哈大笑:“好,好故事!你说得更好!白脸肥胖子?哈哈再赏他一串钱!哈哈哈听了那么多回,就数你说得最好!”随从也捂着嘴咕咕直乐。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化身弥勒佛转世的商成,这个时候正和同伴们在一起忙碌。八十多匹驮马背负着大大小小接近三百个麻包xiāng zi,把这些东西都卸下来再集中在一起,就能把所有人累出几身汗。况且他们这几天都没吃过一顿饱饭,全靠着一口气硬撑着,眼下看着酒肆灶房后飘飘荡荡的炊烟,闻着越来越浓郁的麦饼蒸馍香味,耳边听着锅铲在铁锅里叮咣磕碰哗哗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