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吃白喝一顿,他就不可能受到商成的这种表示尊重的对待。在商成上工的第一个地方,他就是不懂这些规矩礼仪,从雇主手里拿了钱就走,因而遭到周围人的嗤笑,直到有人好心好意地指点他,他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那个好心指点他的人如今也在堂屋廊下等着领工钱,看他出来,就在坐着的条凳上挪了挪屁股,给他让出一块地方,待他坐下来就小声问道:“结了多少?”
这个人的面相出老,第一眼看上去很难分辨清楚他的年纪,瘦条脸被风吹雨淋太阳晒,黝黑得就象庄户家门上糊着的门神,眼角额头都爬上了细密的皱纹,上嘴唇还有一道清晰的老疤,一小团油亮的红肉在嘴唇上略微鼓起,嘴也不太能合拢,看起来总象是在嘲讽冷笑。不大的眼睛里两只眸子倒是异常灵活,即使是在和商成说话,眼神却在四处踅摸打量,似乎没一刻的安静。
“七十文。”商成说道。他把穿在荷包口沿的细麻绳又解开,重新系好,然后撩起褂子把一股麻绳从腰间粗糙的皮带上穿过去,再和另外一股麻绳绞一起挽了个活扣。这皮带是他在霍家堡花八文钱请皮匠做的,是真正的牛皮,既厚又结实;皮带的铁搭扣是他请铁匠做的,很粗糙的东西。铁匠当时没为这小玩意要他的钱,只是过了几天,商成就在霍家堡的几个大杂货店里看见有这种型制的皮带chu sh一u,价钱最低的都是四十文一根,当然卖相也很精致,最好的那几根皮带,搭扣上还烙着“福禄寿”的花纹。
那人羡慕地咂咂嘴,咽口唾沫才说道:“我才四十五文钱。”
商成咧嘴朝他笑了笑。田小五比他早来三天,拿的却是小工里最平常的一天两文半的工钱,而他后来拿的却是小工里最高的工钱,一天四文。不过两人做的活路也不一样,田小五从来没象他那样,一天十几二十趟地从庄外朝庄里背百十斤重的大石头。而且这多出来的一文半工钱也不好挣,如今商成背上全是被石头棱角磨出来的一道道淤伤血痕,即便是坐在这日头晒不到的廊下荫凉地里等着发完工钱吃晚饭,被石头磨压得稀烂的脊背上依旧是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那不是一处一块的疼痛,是整个脊梁成片成片的疼痛,犹如有火焰在炙烤着那一片溃烂的皮肉一般
好在田小五也知道他做的什么苦活路,也清楚他现在不愿意多说话,就没再和他闲扯,转过头去和旁边相熟的揽工汉憧憬起丰盛的晚饭了。
商成试探着把身子朝后面的屋墙上靠过去,墙垣和他脊背接触的一刹那,伤口传来的刀削针刺一般的疼痛让他禁不住吸了一口凉气,人就象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浑身一个激灵,意识还没出来,身体已经脱离和屋墙脱离直坐了起来。
“还是四叔家的莲儿好,模样俊,手脚勤快,还烧得一手好饭菜,听人说,还会识文断字”正和人闲聊着庄子里哪家人的闺女受看能干的田小五奇怪地扭头瞥了他一眼,问,“怎了?”
商成强忍着脊背上火烧火燎一般的疼,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不小心把”
没事呀?没等商成把话说完,田小五就已经转过去继续口沫四溅地和人议论庄子里的闺女媳妇一一揽工汉受点皮肉伤算是个屁大点的事,只要没伤筋动骨摔胳膊断腿,那就都算是没事。不过被商成这一打岔,他也忘记了刚刚还挂在嘴里的李四家的闺女,兴奋地用手指指一个半躺半坐在脚地上的揽工汉,问道:“段三,听人说,前年你在周家庄子揽活时,还勾搭过一个小寡妇,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那揽工汉半睁半闭着眼睛,懒眉懒眼地支应了一声:“算是有这么一回事”
周围的人一听那人这样说,立刻就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说道:“给大伙儿说说,说说你是怎么勾搭上那小寡妇的。”连稍远点的人也支棱起耳朵,眼睛不停地朝这边踅摸。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