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的声音?急切呼唤他的名字, 一声声满是焦切挂牵。是阿娘阴贵嫔, 是阿妹李可儿?或是圣上?平日父子之间并不亲密, 每次见面一如普通臣子一般拘谨紧张, 然而这千里远征,人生头一次的与家人长时间离别,所有那些熟悉的笑脸都变得无比亲切, 连月来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李重耳的梦境。
是那婆婆妈妈的辅护都尉霍子衿?是那与自己亲密厮打玩耍却最终没能告个别的少年七宝?还是依依不舍地送了他平安二字的莲生
李重耳掀起颈枕,摸出枕下一只瓷瓶, 拔起塞子, 深深吸嗅,一阵馥郁清香,顿时安慰了这一刻的纷乱心神。
身上衣甲未解,直接翻身下榻便掀帘走出帐外。飞步上了城墙, 只见庆阳郡守靳全忠正率众巡视, 见李重耳走近,连忙躬身施礼:“殿下, 怎么这片刻之间又回来了?是不是营帐中不得好睡?还是去城中府邸好好安歇几日吧?卑职早已经安排停当”
“歇什么歇!军情如此严峻。”
“殿下一夜没睡”
李重耳一摆手,阻住他的絮叨, 自顾自地跃上墙头堆砌的沙包, 手搭凉棚向城外仔细张望。城头风大,将这少年身后猩红绒毡斗篷吹得猎猎飞舞, 如城头那一排排牙旗般声势壮阔地纵横飞扬, 直扫靳全忠的脸面。靳全忠退后两步, 唯有乖乖住口, 将满腔的忐忑与纠结咽回腹中。
月前敦煌援军抵达庆阳郡,进驻郡府衙门所在的陇安。与夏国接壤的姑射情势危殆,驻守庆阳郡的镇东将军姬广陵按照朝中军情部署,亲自押送各郡运来的兵马粮草从陇安驰援姑射。这韶王殿下大闹府衙,叫嚷着要随军一起奔赴姑射前线,靳全忠与姬广陵一齐镇压,软硬兼施,坚决把他留在陇安。
靳全忠为官多年,比谁都明白,这少年皇子随军出征,岂是真的打仗来了?
不过是积累一点军功,日后搏取军权,好在朝中更占胜场而已。圣上李信六个皇子,其中嫡长子c太子李重茂十岁夭折,此后再没立过太子,将来承继大统的到底是谁,殊难定论。这韶王殿下心机深沉,不惜身入险地来博取一点利益,靳全忠一早便已经看得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与他多作结纳,搞好交情,可不能直肠直肚地真的把他送上战场去。
于是老早地便做好布置,收拾了精雅宅邸给他居住,连美貌侍女都挑选好了,舒适度保证不逊韶王府。孰料韶王殿下到了陇安,一步都没进那宅子,坚决要在营帐中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搞得靳全忠进退两难。瞧着他连日连夜不眠不休,一脸认真地在城头巡视,靳全忠心中也不由得暗暗钦佩:真是后生可畏,才十八岁的小孩子,做戏做得如此周到逼真,若不是靳全忠深谙guān chǎng之道,简直都要被他骗了过去!
直到半月前姑射沦陷,夏jun1 zhǎng驱直入,兵临陇安城下,靳全忠才知道,这少年皇子,真的是打仗来了。
那几日陇安城头风云乱舞,杀声震天,烁烁枪锋耀目,尽掩日月光芒。陇安领军都统张钧程于城头指挥将士,张弓开弩,投巨木,滚擂石,全力守城,一日内连退夏军四次强攻,人头滚满城墙内外,浓重血腥气窒人咽喉。靳全忠身为庆阳郡守,也亲临城头督战,纵是十几年边关坐镇经验,也只觉眼前血光刺目,头晕目眩,暗自里胆战心惊。
就算面临着如此生死决战,靳全忠都没忘了专门派人保护韶王,无论如何要护得这金枝玉叶平安。孰料号角一响,那韶王已经纵马持枪直冲城门,力请军令要出城冲杀。张钧程厉声喝止,严命城门紧闭,无论夏军使尽什么伎俩,都不可开门迎战。
“本王千里奔波至此,是来对敌,不是来做缩头乌龟!”李重耳挥动金枪,威势凛然。
“敌众我寡,难以对战。”张钧程年方二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