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日头走得缓,但行人一日能多走一百多里。日头偏西,落在西山口时,元迪到了黑石驿。
黑石驿在山谷中部,入谷时,元迪不舍地望着火红如碳的落日,口中吟道: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人在何处?随侍的梁王府参军毕子言想,这人指谁呢?是梁王元迪自己呢?还是指刚刚驾崩的先帝呢?
奉旨钦差罗中信道:梁王,赶路要紧,不然天黑赶不到黑石驿了。
梁王点头说好,慢慢拨转马头,率先入谷,毕子言带着梁王府护卫拍马跟上。谷中晦暗,道路狭窄,一边还临着深渊,一行人缓缓而行。
梁王问毕子言:记得我们出征时的情景吗?短短一年,天翻地覆,再回京已是西风残照,汉家宫阙,怎不令人慨叹?
去岁夏末,先帝送御弟梁王元迪出征南方,祭天告庙,百官相送,元迪一身戎装,英武卓异,带着十万铁甲浩浩荡荡出发,彩旗飘摆绵延数里,声势之状恩遇之隆近世少有。
可谁成想,正在元迪节节胜利稳步推进之时,突然钦差来召元迪回京,半路上元迪见官员戴孝,方知自己的皇兄已经龙御殡天,自己还蒙在鼓里。
痛哭之后,想到自己被召是刚刚登基的侄儿对自己不放心,一个手握重兵的叔叔,对年轻的皇帝来说是多大的压力。况且沿途纷纷传言,老皇帝死得蹊跷,新君得位不正。
一切都乱糟糟的,不管是如今的朝局还是梁王元迪的内心。可他什么都不能做,身旁的钦差罗中信盯得很紧,只能听命进京。
杨佳儿爬上驿墙摘旗子。驿站墙上挑着一面白底黑边的旗子,上书“黑石驿”三字。杨佳儿十三岁,在驿站打杂,每天日落时分摘旗子是固定的任务。
“住手“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杨佳儿吓得一哆嗦,他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回头看,果然是驿丞站在驿站门口。
驿丞是个干巴巴的老头,脸色蜡黄,一缕胡子像干涸的苗,稀疏零落。往日他早回到驿站后面自己的小屋里喝酒了,可今日他竟然出现在驿站门口。
“今日有大人来”驿丞道。只要有大人物来,驿丞总是亲自迎送,亲自安排饭食,如果可以他会和大官喝两杯。因此他结下了不错的人缘,黑石驿是进出京城的必经之路,来往的官员也乐得在驿站认识个熟人。
杨佳儿索性坐在女墙上看西坠的日头,日头还剩最后一抹余晖,红如血染。落日的余晖把山头的黑石关涂抹成一座金城,端坐天际无比壮丽。脚下的深谷贯穿百里,是进出京城的必经之路,故而下有黑石驿供来往官员歇息,上有黑石关雄踞险要防备敌寇。
就在杨佳儿陷入沉思的当儿,紫荆城中有个人比他还要费思量。
此人端坐在龙书案之后,眉头紧锁,望着窗外渐渐沉没的光亮发呆。书案前跪着一个太监,他已经跪了许久,偷偷hu一 d一ng一下发麻的腿脚,顺便瞅一眼时间。
皇上,该下旨了。太监轻声说。
年轻的皇帝有些焦躁,说:还是请沈师傅过来商量一下吧。
太监道:田师傅是君子,学得是王道,他不可能让皇上做有伤圣德的事。
皇帝道:哪大臣追问起来怎么让朕答对?
太监叩头道:総ui dǎng嫉u蟀欤桉厶欤阶宰鱿抡庋氖拢灰菹履馨沧盼澹荚父文酝康亍?br />
说着他竟嘤嘤哭起来,声音像受伤的小兽。皇帝转过书桌将他扶起道,你的忠心朕岂能不知,朕自幼由你照料,名为主仆情同父子,此事你大胆去做,朕不会让你为难。
太监以头触地,咚咚有声,啜泣着道:皇上折杀奴才了,能伺候主子是奴才的福气。
主意已定,皇上问:前面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