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后,揭衣跪在母亲面前。陈半云亲手为女儿摘下花冠,戴上凤冠,为女儿点燃涅朱雀的灯彩。三足朱雀灯在火焰中烧去纸衣,露出赤金的形象,半云扶均懿起身,在耳边轻轻留下了均懿听到最安稳的一句:“娘一直在。”
均懿抬头,母亲眼角的细纹仍然弯起鱼尾的曲线。那双笑眼,三十年来看穿了整个江山。
母女二人眼光jiāo汇,彼此已经懂得对方之心。这已不是寻常亲情可比,皇家背负的传承之感,比民间尤甚千百倍。
新的时代jiāo换之后,要做什么已不用多言,母女就是母女,仍然会站在一起,再去准备面对贺翎接下来的三十年、六十年、九十年。
均懿一时百感jiāo集,但也没有细细感受的时间。她定一定神,恢复庄严神色,转向殿前,再一抬手,满宫呼“万岁”之声,如山如海,直震云霄。
由于新皇继承大统,大封大赦也持续了一段时日。
半云退居太上皇之位。因太上皇时年正盛,贺翎现今如双日当空、双雀比翼之局势,君臣之间便以“云皇”、“懿皇”之称,区别太上皇和新皇。
公孙皇后稳坐太后之位,后宫之中侍奉云皇的郎官尽加封太郎官,新皇原先的太子郎官也尽数晋级。
令朝臣意外的是,本应是新皇后人选的公孙裕杰,仅受封为二品御君之首的鹊御君,权灵竹久未承宠,竟受封御君之末的鹄御君。
虽说只是二品之末,但毕竟是御君高位,在后宫之中颇受争议了一阵。
但此时已不是郎官们得意的时候。
更多年轻、朝气的面孔,更多俊秀的人物,正在从贺翎四面八方赶往京城,为新皇填充后宫新人。
天时入秋,旧扇便入箱笼。来年暮春再会,已不知是怎样光景,何等惆怅。
朝堂之上,悦王泓萱禅位,雪瑶继承悦王衣钵,成为平辈之中第二位晋级的王储,原悦王泓萱受封悦国公,仍留居悦王府中。
从此,悦王雪瑶得了悦公泓萱的公务,又兼得懿皇授以辅政之权,成为历代京城八王之中实权最多的一位。
所谓“有女悦王,有子三郎”的新说开始流传。
而悦王的未婚侍君、玉昌郡主陈逸飞在新皇登基当日领旨,官拜三品医正,年纪轻轻便统领御医所,连昔日教授他医术的郑大夫,同为三品,也只能为其副位。
逸飞望着手中早已备好多日的革新述表,微微一笑:今后宫中与宗亲各家的差事,容不得那些庸才再蹉跎,怎不快意。
悦王府中,管家之责自然落到悦王侧侍君秦雨泽之身。
雨泽这些年成熟得多了,逸飞又肯放管家之权给他,渐渐京城中皆道悦王侧君行事爽利,治家有道,少不得又是第二个善王侧君,足见玉昌郡主治家有方。雨泽在外倒也不避讳,别人这样讲,他便认同道:“我不懂事,只是帮侍君哥哥分忧而已。”
当年那批“愿奔悦王储”的少年如今早已嫁做人夫,听得悦王家中如此和睦,羡慕溢于言表。
昔日太子已成新皇,有四方之助力,终不必孤军奋战。
辽远北疆,玉带山之中群鸟高飞,面色冷峻的年轻女子立在山巅,向朱雀皇城的方向远远注目。
大战将至,自当一雪前耻。
雁北关的碎石、凤凰郡的断壁、百姓的流离,她曾经无能为力。
但现在,空气中似乎已飘来血与铁的味道,改天换日的机会,正在来临。
平治三十一年九月初二,是悦王雪瑶与侍君逸飞完婚的日子。
宜祭祀,宜嫁娶。
朱雀大街之上,十里红妆铺地,观者如云。
时至今日,不知有多少曾抱着一线希望,惟愿悦王看上自己的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