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双手冻得冰冷,掌心全是练武练出来的粗茧,看得出陆骍并没有娇生惯养这个儿子,岑鹏池见他言辞恳切,心中早就软了一半,陆旃又说道:“岑将军,我知道父皇与您素有嫌隙,但如今我陆旃来求您,不是为了我一人之功,而是为了两万将士的性命,南境百姓的平安,您既然选择镇守宕州而非退隐,那便是对这天下还有几分兼济之意,请您抛下成见,助陆旃一臂之力吧。”
陆旃打定主意要让他今晚便应了下来,挣开他跪着说道:“岑将军不知道要想到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大战在即,南绍已经知道我兵临城下了,若是再迟下去,我怕到时候铜浦便如其名字一般变成了铜墙铁壁,到时候再出兵,两万将士都要折在南境了!”
陆旃认准了他年纪上来便心慈手软了,对年轻的孩子怎么都有些容忍退让,他在家中排行最末,最知道如何撒娇耍赖求取父母兄长纵容疼宠,只是让他下跪仍有些为难,但一想到日后行军布阵他一人难以支撑全局,不论如何都要有人从旁辅佐,于是便咬了牙狠心长跪不起。
岑鹏池想起眼前这孩子第一次被陆骍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父亲说的话,心想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陆骍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有信心,没人会相信当朝皇子会去做那暗杀的勾当,也没人会相信一个养尊处优十余年的少年能杀人不眨眼,一个时辰之前刚刚手刃了三个劳苦功高的将士。
陆旃眼圈顿时便发红了,岑鹏池以为他是一腔保国安民热血,他自己却知道是因为这冬日太冷,他不得不流这些泪水。
前往南疆是不得已而为之,连斩二将是为了震慑属下,震慑过了头被倒打一耙他先下手为强那是保命之举,如今他跪在一个老臣面前,眼中发酸带着星星泪水,却不是为了家国天下已安全无虞。
陆旃从出发到现在一举一动几乎都是深思熟虑过后的选择,若是余现知道了一定要说他一句“表演型人格”,但实际上这些精心算计过的表现基本上都达到了他预想的效果,只是他还有点疑惑。
接下来几天他都在思索这个问题,跟岑鹏池商讨战术的时候他“佯攻铜浦,实打阳山”的想法得到了认可,岑鹏池熟悉南疆地界,两人关起门来往往一谈就是一天,陆旃总算想起余现孤零零地在客房看书的时候,已经是到郡守府的第四天上午了。
彼时余现正在吃饭,他不能坐到桌边,下人给他放了一张小案在桌上,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和一些书籍,床边是一个炭盆,里面堆着些纸灰。
余现手上的筷子片刻没停:“没干什么。倒是你,怎么突然来了?”
余现听他说完以后脸上顿时满是惊讶:“你还不好意思?”
余现嗤的一笑,继续把筷子伸向梅肉脯:“当然有这个道理,你不是主人,是主上,我也不是客人,是你的客卿。”
“对啊,”余现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回答他,全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拘束,“虽然没有拜门之礼,但是就四殿下宫中而言,您是主君,我是臣下,在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应该定下来了,只是你脾气好一直没计较而已,真要算起来,每次见面我都应该向你行大礼才对。”
余现吐出一个果核,从下往上看着他道:“早晚有一天你要习惯的。”
余现一本正经道:“习惯天下臣民都要跪伏在你脚下。”
陆旃道:“你可知这话传出去,你我都有杀身之祸?”
陆旃不知如何作答,房间里只有余现继续吃东西偶尔发出的细碎响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陆旃突然打破了这片平静,“但是我觉得必须得跟你说才行。” 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