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总是自私而贪婪的,澹台照这么多年来总是被老太爷厚爱,让各门各院上上下下都十分眼红。
他没有意识到这种“厚爱”给他带来了什么威胁和隐患,只在终于合上眼睛睡着前想起了自己刚刚在这个世界苏醒时,澹台立人那张关切的脸。
从他回来那天起,初云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那些衣物除了被汗水浸透了之外并无其他污渍,只是裤管末端沉甸甸的,像是在血液中泡了许久,又被炭火烤过,她的手试探着将那截裤管掀开,动作缓慢得很,如同被套上了枷锁。
初云在外面打水时听见屋里传来初雨尖锐的惨叫声,摇着滚轮的手一下子松开,满满的一桶井水全都跌回了深井里,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大海,初云一路提着裙子朝卧室跑过去,只见到初雨趴在昏迷不醒的少爷身上痛哭,悲伤到了极处,竟然反而发不出声音了。
“刖刑……”
初雨摇摇头,她便继续说了下去:“我来这里以前……老太爷想毒瞎少爷的眼睛,让他做下一代的‘天目’。”
“澹台家历代能够未卜先知的族人慢慢减少,但有一样是不会变化的,那就是他们要么先天不足,要么后天有损,都不是完好无缺之人。”
初雨听得云里雾里,一段话明白一半,另一半因为她哭得头昏脑涨而没听进去,初云纤细的眉毛皱在一起,并不是对初雨的迷糊感到不满。
她帮着初雨将少爷身上的旧衣脱下,初雨一边动手一边啜泣着说:“少爷从小就自立,从来不肯让我帮他换衣服,就算洗澡忘了带新衣服,也是穿了旧衣湿哒哒地出来自己找呢,我真是没想到,第一次帮他换衣服,竟然是这样的……”
海晏河清馆有大把时间给她们挥霍,少爷很少叫人,初雨怕她做错事,总是大包大揽,要么让她去煎药,要么让她去剥豆子,都是些琐碎无聊的事情,没人问过她日后怎么打算,她也未曾想过自己还有“日后”,澹台家养着她就是准备着在某时某刻用她去填缺口,填澹台家防御重重铜墙铁壁中偶尔出现的一点缺口,而在海晏河清馆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她从一开始的满脑子任务,到后来满脑子思索怎么去完成这些任务,再到后来所有关节都被想过成百上千遍,她实在有些无所事事,便开始想起了自己。
初雨太像个真实存在的人了,会说会笑,有脾气,有点笨,但是初云看过她收拾书房的样子,念叨着书名的口气纯熟无比,自然而然地将书籍一本本放回原位,她会摸着其中几本,有点流连不舍。
初云时时在想,这个澹台照,到底将一个下人养成了什么样的人?
她抬起自己的手细细地看,分布奇特的茧子厚薄不均,她想,澹台照这样的人,怕是只要看过一眼就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然而他已经消失了,再也无法让她追问为什么要留下自己。
她知道小姐终究只是个娇贵的姑娘,除了学着大人的模样硬装着声色俱厉,是万万见不得血腥的。
这样的温柔太过隐晦,也太过廉价。 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