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是歌姬而已。荣昭仪您是郡主出身,本便尊贵,若德行娴雅便更是体面尊贵至极了。”
扶风郡主闻言,脸上高傲之色略减,看枕春的表情也有些不同了。她踱了几步,直勾勾望着枕春的眼睛,却淡淡道:“你意思说本宫猖狂惹人厌弃。你们都当本宫是个蠢鲁的。”
听见这话,枕春倒出乎意料,回道:“嫔妾不敢。”
“当我什么都不明白,一个劲儿逞能。你心中定说着,这愚蠢的女人耀武扬威,活该做靶子。没人当她是个人物,没人将她放在眼里。”扶风郡主面上一片冷漠。
枕春竟然感到眼前人如此陌生,惊愕问道:“荣昭仪这是何意?”
扶风郡主脸上的漠然一瞬即逝,立刻又被那傲气与自负遮盖。她旋即却不理会枕春,自径道:“你们都是一个样子,说起话来客客气气,背地里恨不得咒死别人,这样弯弯绕绕的有甚么意思!”她眼中便露出不屑来,“你们当是鲁直那便是罢!本宫是温氏嫡女,见得你们这些卑微之人,想打便打想骂便骂,图个痛快罢了。”
“痛快自然是好。”枕春若有所思,低头回道。
“……本宫是温氏嫡女,是皇帝表哥圣旨加封的扶风郡主。”她眼神一动,“那‘玉树榜’上的孙三公子、钟大公子、苏十二郎、何二公子都上本宫家门提过亲的。那些名动乐京的王孙、文人、将军,都来提过亲的。”
枕春知道这话的厉害,是犯了嫔御的忌讳,轻易说不得的。她甚至不敢接话,心中却生出异样的感慨。
扶风郡主,果然什么都敢。
扶风郡主却不止于此,自顾自道,“乐京的男子随我温氏拣选。命妇们见得本宫要行礼数,发落几个婢女从来无关紧要。便是要星星日月,自有满乐京的人献来!本宫大可嫁一位贵人做宗妇正妻,受妾室们的侍奉。或低嫁给门楣穷酸些的,他身边一个人也不许有,此生此世唯独只能爱我一个!可是本宫心中想着……”扶风郡主脸上常年挂着的矜贵此刻那么淡,“为了皇帝表哥,若是敬茶给那大薛氏向她下跪请安……我也是能忍的。”
枕春那一瞬间,便能分辨扶风郡主的一二跋扈。平日的那些不可一世里,大抵是有许多酸味的。她再看扶风郡主,似乎也讨厌不起来了,只踟蹰了一息,淡淡道:“您痛快便好。”
“翻来覆去只是这句,让本宫与你费这几句口舌。”扶风郡主髻边的孔雀又动了动,她脸上再度浮上些高傲,“好生无趣。”
枕春心中还在思量,便没开口。
“木鱼疙瘩。”扶风郡主轻嘲一句,“本宫还要亲自去花房选最名贵的新梅苞饰瓶。这十一月的海棠极其罕见,还是表哥特意为本宫嘱咐上贡的。没工夫与你闲说!”说罢果然便要走。
枕春矮了矮身,应道:“嫔妾与荣昭仪一席话,倒是想明白许多事情。您自然觉得我是木鱼疙瘩,我却觉得您很是有趣了。这或许就叫,别人都是镜子……”
扶风郡主便不理她,一壁要走。她走路不像其他嫔御一般要人扶着。有人扶着走起来婀娜娇弱,平添娉婷姿态。也有人走路时一步三扭,为求女子羸弱娇媚的风骨。反是扶风郡主素来一人走在前头,连随侍宫女近上一步也不许的。她走起来干干脆脆,昂首阔步,倒是英姿飒爽,格外的傲气。她满身的红衣在秋风中上下翻动,卷动之间好似一朵孤独的红云。
枕春临着寒冷的东风而立,看着扶风郡主的背影,忽生感慨。她信口吟来两句:“巧物最堪歆羡,能窥白相纷纭。照花照水照流云。恰斜晖正好,映照脸微醺。消受佳人凝望,女儿心事听闻。痴情不语是郎君。可能相望久……”
扶风郡主骤然在风中转过头来。
枕春远远福了福,轻轻道了句:“一世对红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