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来下聘,外加纪家总管一番明里吹捧暗里威胁的说辞,那就是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老爷势力,夫人软弱,小姐恳求哭闹根本不管用。老爷只一句话:“得罪了纪家,方府就得遭殃,你若有能耐保得了全家上下五十多口周全,便不用嫁。”一句话打消了小姐私奔轻生的念头,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不能连累爹娘弟妹。表少爷被老爷拦在门外,候得小姐一封书信,心碎离去。
这世道,不论贫富,红颜同样薄命。人穷命贱,若是无权无势,同样命贱。
那纪少爷一表人才怎样?风度翩翩又怎样?当日在庙会她跟小姐一起,都不记得他长得是圆是扁,可见也不是什么鹤立鸡群的人物。重要的是,他是当今国母的亲侄子,右丞相的长子,官拜御前四品调用。
锣鼓唢呐声越来越近,喜娘推门进来,堆着一张恶心的笑脸,老母鸡般尖声叫道:“哎哟,瞧腊梅姑娘一双巧手,把新娘子打扮得天女下凡似的,难怪纪少爷喜欢。来来,盖上盖头,吉时快到了。”一句话既夸了主子又不忘巴结下人。方小姐做了纪少夫人就升级为皇亲国戚,连贴身丫头都跟着沾光,说不定今后求着奴才的地方比主子还多呢。
腊梅冷冷地一笑,抢先帮小姐盖上盖头,免得喜娘脸上的脂粉渣掉到小姐身上。
“腊梅,”方含云一把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不愿陪嫁过去将来做人家填房,咱们主仆一场,我的命运已无法改变,至少还可以帮你。你走吧,现在就走,你的卖身契我来处理,日后若找到自己中意的人,过上幸福日子,别忘了给我捎个信。”
喜娘倒抽一口冷气,尖叫道:“我的大小姐,可别说浑话,纪少爷若真相中了腊梅姑娘做填房,那倒是她的造化。您赶快上轿吧,别动什么歪念头,新娘子有了差池我人头不保,丢了个陪嫁丫头我这条老命也担当不起啊。”
“小姐,”腊梅鼻子发酸,眼角含泪,哽咽着道:“腊梅不走,小姐的命就是腊梅的命。”从小姐手把手教她识得“人穷命贱、红颜薄命”几个字开始,她一生的自由和幸福就系在小姐的命运之中。
走在长长的迎亲队伍中间,她看着高头大马上新郎官的背影。刚才匆匆一瞥,见他五官端正,剑眉朗目,一身的和气,不同于表少爷的温文儒雅,也不似方家小少爷的跋扈霸气,看背影挺拔笔直,似乎该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想起小姐的泪眼,她突然萌生一股冲动,想冲上去问他:“你既不是面貌丑陋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为什么一定要抢别人的心上人?君子有成人之美,难道你不想当个君子吗?”
正想着,马上的人突然回过头来,眼光看向花轿,与她的视线短暂相接,露出一个温和明朗的笑容,全身释放着喜悦自信的光彩。片刻,他视线滑开,回过头去。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腊梅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双拳抵在身侧攥得死紧,刚刚那一刻,她差点儿就冲上去问了,就差一点点。
房门大开,门口站着两个纪府的丫头,喜娘在门外张望,不时回头多事地报告前头酒宴的情况。宾客喝酒行令的声音隐隐传来。听说,新姑爷有千杯不醉的本事,她想小姐心中这会儿一定恨不得新郎烂醉如泥,进不了洞房。
“腊梅,”方含云用力绞着手中的丝绢,突然低声道:“待会儿房门一关,你先不要走,注意里面的动静。我跟纪少爷言明实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倘若他大发慈悲放我自由那是最好,倘若他大发雷霆,你就偷偷溜回府里,叫爹娘连夜逃走。”
她惊慌地道:“小姐,万万不可,这样做太冒险了。他若有慈悲之心,就不会让管家抬着二十箱聘礼,逼老爷当场签了聘书,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方含云摇着头道:“我只能赌一赌,这是我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