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惊蛰。岭南地气温热,虽然是春初尚早,但放眼四野已是一片流水妩媚,绿树妖饶。
霍霆矶安坐马背沿河而行,风华烈涛远远跟随。山下轻风夹杂着草木香气拂过水面扑来,说不出的清新之意。他自干寒的京城一路南下,沿途景物愈见苍翠,到了岭南境内更是生气盈然,与京城华丽生硬的氛围大不相同。纵是满腹疑虑依旧,也不由得暂化宁和。
六年前,霍霆矶经国子监科试入大理寺,以审慎严谨之势入主左断刑,手中不知判过多少疑难顽案,也不知断过多少将校命官。却在这尚书一案上花去偌大工夫,甚至不惜亲身南下。
是的,一件小案子!霍霆矶习惯性地垂眼。他人无法掠见的眼中快速划过的却是冷冽光芒。
原本,对高官皇族云集的京城来说,死个尚书,也只属寻常,最多令朝中人事稍有变动而已,动摇不了什么根本。但,死的是梅尚书,又死在这朝局动荡的时候,恐怕,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他这次简装出行,是为了便于查案,也是为避免惊动太多的京中官员。
眼前河道渐窄,隐没在了高高的城墙下。一墙之隔,城外青山如翠,城内琉璃如醉。
岭南西樵城虽小,却是举国闻名的琉璃制品产地。城中民居、商厦的墙面屋顶上,无不缀饰琉璃砖瓦。夕阳下幻彩霓光,有如三宝呈现。
城中更拥有顶级工坊七眩阁,听说阁内限量烧制的琉璃精品千金一换,是各地皇族高官争相藏购或用来馈赠的极品。
城内青石街道不甚宽阔,路两边的店铺颇为热闹紧凑。霍霆矶敛去眉间厉色,下马沿街缓步慢行,风华烈涛自入城后便紧侍身后。
宋代重文轻武,积习之下,多是白衣纸扇故作风雅的公子哥儿,很少有如此肃然若威的俊朗男子。一袭寻常青衣掩不去他沉稳轩然的气势,再加上面貌清俊,容色刚毅,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少女子更是羞涩抬眼悄悄打量。
入城已是日暮,待风华打理好居住事宜,四周已是华灯初上。依霍霆矶所示,一行三人并未入驻西樵府衙,却住进了城中最大的升平客栈。离这客栈不远便是名动天下的琉璃工坊,七眩阁。
深朗夜色下,四周街道屋舍渐渐暗下。惟独七眩阁三层楼宇内仍是明灯重彩,阁内依稀人影憧憧,通体五彩辉煌直如那赤金琉璃一般夺目。
晨起。
风华早已侍立门外,闻声入房施礼,“大人,今日可要属下分头查案?”
霍霆矶轻笑道:“今日初来岭南西樵城,四处游览视探即可,让烈涛也来吧。”言毕悠然起身向外行去,神态甚是从容。风华闻言不由诧异,谁不知道京中左断刑主事霍大人向来以肃穆沉稳见称,除了出席必要的同僚官宴,平时从不出府行游。今日居然有如此雅兴,就连跟随六年的风华烈涛也未曾见过。
双手负于身后,霍霆矶缓步行走于青石街道,饶有兴致地举目四顾,间或与身旁的风华交谈几句。烈涛本来不善言语,看到再奇再异的物事也只当是过眼无痕,而风华性子亲和活跃,见到这异地风物,满脸兴味怡然,含笑领略,不时近前细观。
兴步游走之间,绕城中集市一周,最后却终是向七眩阁而去。
阁有三层∶一层展、二层谈、三层是为阁主日常处事之所。而阁后才是烧制琉璃的工坊,占地宽广。
展阁,不愧为盛名远扬的琉璃坊。连见惯京华奢靡的霍霆矶也不由心下暗赞。
阁内布置淡雅怡然,粉墙石地,硬木展架颜色深幽造型古雅,阁内青烟缭绕隐有檀香。架上陈列的琉璃制品皆是精美奇异、浓色重彩,且形态之新颖独具匠心。古来富贵人家向以玉雕为贵,但玉雕素淡,于华丽珍奇处却远远不及眼前这些琉璃制品。
展阁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