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宅不离阔苑,水府亦有一处杏花苑可媲美仙境,名为“水杏云榭”。临近黄昏,斜晖脉脉,一斛残阳瘦无骨。杏花苑里杏花如雨下,幽香馥馥,惹来成群的蝶儿翩跹。
娇俏的少女如今也换上了宽袖云衣,脚尖微踮,旋转着追逐那一只只淘气的蝴蝶。风起时,层叠的衣袂猎猎飞舞,也是杏子的黄,与漫天的花瓣雨糅成一色。
水源沂才踏入杏花苑半步,远远地望见这少女戏蝶之景,便又折身往回走。云绛砂赶紧追了出去,笑嘻嘻地道:“嗳,三少爷急着要走呢?”
水源沂的脚步一顿,“是你将那群蝴蝶引来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厌恶。
“蝴蝶,原本就贪花啊……”云绛砂慢条斯理地回答。心想这三公子不只眼睛尖,鼻子还很灵,连她身上故意涂抹的“蝴蝶香”也闻得出来。
“水府的杏花从不招蝴蝶。”水源沂冷声道。
只因他天生便讨厌蝴蝶,而寻常的花树皆是招蝴蝶的,因而他从不喜进花苑休憩,便连衣服上的暗花也不曾绣过蝴蝶纹样。知晓他的喜恶后,大公子水沐清便从西域运来这奇特的杏花树种,而水杏云榭也成了他唯一愿意暂歇的苑林。怎知这擅作主张的女子竟故意将蝴蝶招惹了来?
“嗳?莫非三少爷讨厌蝴蝶?”云绛砂涎皮一笑,并习惯性地贴身上前,然还未碰及对方的衣袂便被他无情地退身避开。
水源沂冷嗤一声,眼底的疏离之意越发明显,“哼,倒让你说对了。”而他不只是讨厌蝴蝶,连着那些专招蝴蝶的香气也一同排斥。
“……为何?”云绛砂绞着手指低低地问,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失落。他有心不回答,她便又自顾自地接着道:“葬夭谷里,不是有好多紫蝴蝶的吗?很漂亮啊……你,怎么会讨厌呢……”
“你总是这般多话吗?”水源沂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始终淡漠的语气却更像是一种严苛的说教,“言多必失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尤其是在“她”面前。
闻言,云绛砂的眸子隐隐一亮,“我想,三少爷可是在暗示绛砂呢?”
水源沂淡淡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确实,她自愿随他步入险境,他本也该依自己原先的性子只任她自生自灭,只是为何……罢,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那,绛砂先谢过三少爷了。”云绛砂微微颔首,睫儿弯弯,唇儿翘翘。始终凝视着他的神情在暮色的遮掩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与恬静。不知暮色深了几许,少女的桃花眼里缓缓流出柔软的笑意,似温吞吞的水,一如她此刻的话语,“从前我总听阿舞说,水家三公子清心寡欲,日日抄经念佛,事事皆不关己。我便也跟着以为,三少爷是个冷情的人,视一切为过眼云烟,因而会很自然地忘记从前的那些琐事……”
水源沂的身体微微一僵,凤眸掠过一丝讶然。
“如今才知他们皆说错了,三少爷原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啊。”云绛砂敛下眉梢,眼里有一种温柔的眷恋,“三少爷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水家,为了二小姐,对不对呢?”
水源沂的脸色乍然一变。她怎么——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呵!若非当今朝廷与武林不和,若非二姐水沁泠是当朝丞相,自己又怎会插手管起蓝茗画的事……
“云绛砂,你来水家究竟有何目的?”水源沂从不曾这样认真地问过她。
“嗳?自是为了你——水家三公子啊!”云绛砂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猛然觉得难为情,便羞赧地垂下眼帘,绞着手指不大情愿地嘀咕道:“那个,都说‘蝴蝶恋花,天性使然’了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得,只怪自己太没有自知之明,偏偏恋上了一朵最美丽却最孤傲的天山雪莲!情毒之深,无药可解。
水源沂抿紧了唇目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