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榆叶梅乘风飘落京都的时候,一直如隐士般蜇居在三条一带被称为高仓宫的以仁亲王,终于受到了今上的召见。
话说,这位高仓宫与如今在位的天皇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较为年长的他原本更有继承帝位的资格,但当时朝野由平家一门独断专权,出生于平家的建春门女院的孩子便自然被立为了东宫太子。而生母身份较为低微的高仓宫不但失去了继承帝位的机会,更因为被太后猜忌,无法自由地参与朝政与人结交。在政治与血缘盘根错节注定纠缠的平安时代,眼看是只能注定成为一个无品亲王抑郁地终了此生了,如今却突然蒙受今上的礼遇,闻风而动的众公卿不免对此事多加揣测。以往从未向高仓宫尽过应尽礼貌的大臣们,也不禁惴惴不安了起来。
这件事的起源来自于一只困扰天皇多时的妖鸟。当时天皇曾下令由源赖政驱赶妖物,但次日却得到高仓宫为了帮忙除妖奋不顾身且受了重伤的消息。天皇一时间大为感动,眼泪都沾湿了衣袖,不停地向一旁的宫人说:以仁亲王虽被母后猜忌却仍肯为我而受伤,这种高贵的节操便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深情啊!
事实真相永远与人们依凭主观判断所得出的结论大相径庭。但千百年来,人们依然乐此不疲地不断重复犯下这种错误的前提,大概就是人类是一种实在太习惯于自以为是的生物吧。
总之,在少数得知真相却三缄其口的人们非刻意造成的后果下,高仓宫为了天皇潜入禁宫奋死除妖的传闻,不久便甚嚣尘上誉满京都了。
“再这样下去,不出几日,殿下就要成为忍冤含屈却如雪冰清、善良正直的好兄长形象了。”高仓宫的贴身护卫——信连,望了眼跷脚躺在阳光大盛的屋内,正拿着一支笛子翻来覆去瞧个没完的高仓宫,神色怃然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罗嗦——”
面孔一板,从来也没有正确理解过侍卫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高仓宫轩眉一昂,翻身盘坐,依然捏着笛子左瞧右看。
“……那便是今上送给殿下的那支笛子吗?”望着高仓宫手持的竹笛,信连的眉目间不觉带出稍许疑惑。“是啊。”斜倚着屏风,高仓宫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知道他抽了哪根筋,突然把我叫去说什么多年来我辛苦了,又说什么日前的事真是太感动了……简直不知所谓。”
任何传闻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特色,那就是直到最后一刻才会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因此高仓宫直到现在尚不知道自己忽然被赏赐礼物的真正缘由是来自于那天夜里他“英雄主义”为救成范而光荣负伤的善举,被从正面误解扭曲化的后果。
他微笑着将持笛的手对上阳光,青翠喜人的竹笛微微转动便发出通透碧绿的光泽。
“这支笛子名叫‘蝉折’,听说是当年鸟羽上皇时期以千金赠送中国皇帝而得到的回礼,原本是一节附有活蝉形象的竹子,后来才被雕成竹笛。因为蝉身有裂纹而取名‘蝉折’……”
“殿下……”迟疑半晌,平常并不多话的信连此番却因难得一见的好奇心,终于忍不住提出困扰心头的疑问,“您竟然会收下今上赏赐的礼物……实在是……”不是他多心,实在是这位殿下的自尊心平素便高人不止一等,让他走个场面去象征性地祝贺平家添了皇孙都难到不行,更别提是以屈尊的身份接受上位者恩典般的赏物了……天皇亲赐的祖传宝笛,这在普通人眼中或许是极度荣耀的事,但凭他信连对高仓宫这么多年的了解,他可不相信殿下会心情愉快地站在下位者的角度接受弟弟如赏赐臣僚般的馈赠,更别提还这么兴致勃勃地讲起笛子的典故来了,真是可疑啊!
阳光透过窗棂洒满一室金黄的射线,也照亮了信连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高仓宫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抹羞赧,握手成拳放在唇边想要用咳嗽来掩饰,却终于不自然地偏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