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也说不定。”那男子露齿笑道,口气多有嘲讽之意——这人是一路护送宁远侯的近卫,名唤李俊,为人豪爽,言语不羁——他转头看向车内,笑地更欢,“对了,现在你可是侯爷了,只要一声令下,我们三日就能赶到永乐城。”
华服男子本是神情脱略,闻言不由苦笑:“你这话要是传到小侯爷耳里,可就害了我了!”
李俊哼了一声,说:“小侯爷和姬妾在车里乐着呢!就算听到又如何,尉弋,他处处依靠你的助力。能把你如何?如今听说有贼寇要在途中截杀,他躲到后面,让你穿上他的衣服引人耳目。哼!留在王府这么多年了,我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大哥,小侯爷已是王府的主子,我们说话还需避忌些。”尉弋微微苦笑,慎重地说——他和李俊并不是亲兄弟,两人从小在王府长大,幼时身份卑微,常常受欺,李俊自顾不暇还经常为他挨揍,情谊深厚,比手足更甚,他以兄长敬之。
李俊唇角扯动,想要再说些什么,终还是轻叹了口气:“谨慎些自然是好的……”他说话时有些意犹未尽,眸底黯色一闪而过,复又明朗。
队伍已慢行到峡道前,这条峡道是入覃乡必经之地,两旁山野夏意浓郁,四周树林茂密昏暗,林叶深处望不到尽头。李俊皱起眉,夹紧马腹,加速前行。
马车忽然有些颠簸,尉弋靠着车壁,剑眉微蹙,对着空寂的车厢,垂眸沉吟,他的瞳色黑如浓墨,就像是一泓未曾照耀过阳光的暗渠,谁也无法从那样一双深沉的眼眸中解读出什么。
他出生在昆州庐县的一家农户,在出生之前,家中已有四个男孩。农家人劳作需要强壮的少年郎,他却与众兄弟不同,体格瘦小,体弱多病。无法成为家中的帮手,自幼为父亲所不喜。
那一年,又遇灾荒,庄稼颗粒无收,长兄也到了婚配的年纪,父亲在夜里辗转反侧,幽幽地叹了一夜的气。第二日,母亲翻出箱底那件他过年时才穿的布衣,温柔地为他换上,衣服的袖口有一些磨损,母亲便拿出针线,细细地缝上,银针在他眼前忽上忽下地翻飞,他怔怔的看着,手心忽地一热,他抬眼看向母亲,长年的劳作和辛劳让她面带菜色,眼角也堆起了纹路,晶莹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满布脸庞。
清晨的阳光投进了屋子,桌椅早已老旧,镀上一层浅金的薄曦,一片纤毫毕现的斑驳。
母亲背着阳光,颤动着肩膀,默默哭泣,那样的绝望和哀伤慢慢渗透到空气里,沉重地让他透不过气。他很害怕,想看清母亲的样子,母亲却避开了他探究的眼神,拥他入怀,喃喃低语:“对不起,我的儿,对不起……”
一长串不知道多少个对不起,他慌地六神无主,紧紧抱住母亲,心痛,泪水忍不住地往下掉。母亲牵着他的手走出屋子,父亲正坐在门前的长凳上,眼神落寞地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从未随同父亲出过门,一听说可以去城里的集市,孩童的好奇与好玩立刻占了上风,他放开母亲的手,跟在了父亲的身后。
远远的走出了村庄,他这才想起回头,母亲依然站在屋前,淡蓝色的衣裳,仿佛是澄空中的云朵,格外素净。他鼻头又有一些泛酸,听到父亲的吆喝,这才重新迈开步子。
走了整整两日,他和父亲才来到了城里,小小的身子站在墙角往上望,城墙暗灰,高耸入云,无边无际的宽广。他感到无边的害怕,连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父亲在城口买了一个肉包,塞在他的怀中,说了一句:“饿的时候吃。”
他受宠若惊,抬起眼睛,日头正浓,父亲的脸在淡金的光晕中模模糊糊,不甚清楚。他略微闪了一下神,只手伸进怀中,那里暖暖的,层层热气透进衣服。
很暖……
他把手放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