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柯怀抱一叠宣纸,急步跑进墨轩。抬首之际,看到红霞漫染半天,低垂的云絮透着余辉薄薄的金光,挥洒在飞檐高啄,画栋雕梁间,错落有致的琉璃瓦映着粼粼光点,白晃晃地刺到心间。回转过神,他“吱——”地一声推开书房门,一手护住怀中名贵的宣纸,一边嚷道:“师父。”
书桌前端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影,身穿青衣袍,低首凝神地执笔而书,对小柯的叫唤闻若未闻。
“师父,你看!这是刚领的澄心堂纸,这舒家还真是阔绰,帐房那就这样随手给了。”小心翼翼地把宣纸放到桌上,小柯啧啧有声地道。
搁下笔,青衣人轻叹:“早教过你了,多观,多闻,慎言。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小柯露齿一笑,讨好似地凑上前:“我这是怕你在房里窒闷,”看清桌上的字,他讶然,“时在舒风,阳和刘起……师父,你才写了这几个字?”
坚洁如玉的纸面,欧体的楷书,笔力遵劲,法度森严,清秀笔风之中偏又带有险劲,尤其是那舒字,不甘于平稳气度,隐露张牙舞爪之势。青衣人静看不语,半晌才道:“门阀之中,以这两家为最,舒家有百年之基,与武林也有密切关联,堪称门阀第一;而刘家,内宫中有深得圣宠的刘贵妃,朝中又广植党羽,势力也不容小觑。只有这八个字,才配。”
“师父……”小柯睁大眼,疑惑道:“我们现在身在舒家,就这样直白地记录这些,师父不怕舒家着恼吗?”
青衣人道:“舒家如果怕这些,就不会请我们来做客。”随手将纸折起,搁在一旁。风轻抚而至,窗棂旁绿叶摇曳,那一盆飞燕草齿轮如锯,花萼浅紫,随风轻摆,煞是好看。他皱起眉,忆起一月前,初到舒家,这盆中才刚长出幼嫩的花骨朵:“小柯,你有没有打听到什么。舒家怎么突然喧闹起来了?”
“这事啊,”小柯摆着一副早知你会问的神情,“舒家的公子小姐们全被舒老召回。这几日,舒二,舒三,舒五,舒六都已经回来了,今天最是热闹,说是舒七马上就到了。”
“召回?”疑惑地低声道,青衣人肃然看着窗外。舒氏位列门阀之首,上辅皇室,下统武林,子弟满布天下,今次居然将第四代的子孙全召回,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可能有不为人知的隐秘。他蓦地站起身,走到床案前,取过一个描金的檀木匣子。小柯见了,收起嬉笑之态,起身合起窗扉,将那花紫叶绿也一并给拒在窗外,房内骤暗,他取过烛台,明亮的火光燃起,淡黄的光晕映着青衣人清朗的眉目,端正严肃。
匣子上栓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双扣锁,青衣人双手在锁上各处拿捏,指尖一挑,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锁应声而落,他打开匣子,里面放着几本薄薄的小册子,新旧不一,拿出左边一本已然泛黄的册子,站在侧旁的小柯一眼看到册面上墨黑的“舒”字,心头禁不住失跳一拍。
青衣人面无表情地打开书册,匆匆观阅,直翻至最后一页,手指按捏页角,现出片刻失神。小柯举着烛台,看得最是清晰。
舒大,名哲,二房长男,性稳有度,善于理。
舒二,名颖,长房嫡女,八面玲珑,精于利。
舒三,名晏,四房长男,文修武备,醉于权。
舒四,名溪,长房二男,五岁溺亡。
舒五,名陵,长房三女,兰质蕙心,擅于算。
舒六,名杰,四房二男,性情澹泊,长于医。
舒七,名仪,三房嫡女,行为乖张,耽于逸。
“耽于逸?”看到这行,小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都说这个舒仪资质平庸,贪图享乐,我还不信,连‘宗录册”上都这样写,看来传闻不假呢。”
青衣人微抬颈,淡淡扫了他一眼,眉深皱,眸光骤转犀利,射向窗棂,风似乎变大了,飒飒作响地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