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扶苏又向前走几步,却看到莫倾一向闷闷不乐,安静时嘴角便是习惯地下滑,听说这样的人,大抵都是悲观的,无以为乐。而她此刻走时,目光又锁在地面,好像走在曲折的山道,碎石铺满,她要看紧了,生怕在摇摇欲坠中迷失。
黑暗太可怕,可她的眼睛又偏偏是黑暗。
“姑娘怎么了?”
“无事。”
那是眼前这个姑娘一贯遵守的淡漠,她循规蹈矩,没有丝毫变更。
大概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活着。
赵扶苏便遗憾地笑笑:“看来着实是扶苏强人所难了。”
“大公子既然都明白,为什么还非要这么做呢?本来今天出来就已经被强人所难一次了,大公子这是第二次。”莫倾说着,又有些无奈,好像她的世界就一直是由无奈构成。
“哦?还有谁会强迫姑娘呢?”
“还不是妾身小妹,非说要出来,又说一个人无聊,说什么都要拉上我。可惜还是落了个空,这不,遇到大公子了么。”
赵扶苏哑然,半晌道:“那要是这样的话……姑娘回去可要好好替扶苏给小妹赔罪了。”
“这大公子倒不必担心了,她也就是说说而已,等到她回去了,也就没有这回事了。小妹是个性格很好的人,平时思虑的也没有大公子这么多,也就,这样只会令人厌烦:“那大公子打算去哪呢?坊间酒馆大公子定然嫌俗气。”
“姑娘果然懂扶苏。只怕以后什么都不用和姑娘说了,姑娘就只靠猜都能约莫明白扶苏在想什么。”他顿了顿,“带姑娘去个我那些朋友藏书的地方,那着实是收集了不少好书,以及儒家经典。姑娘若是去了,可就成了除了阿荷为了陪我之外,唯一一个到过那里的女子了。”
“大公子原来平日里都是品酒观书的!果真是别致。若让妾身饮了酒再看书,只怕要晕的什么都记不住了。”
“小饮就是了,那时候,反倒别有一番心境。”
“超脱世俗?”莫倾好奇。
赵扶苏则哀哀否定:“扶苏也希望是如此,只不过真正感受到的,反而是伤感。这样再去看那些波澜壮阔时,就更加体会作者心境了。”
“比如呢?”
他却骤然沉默了下来,沉默得莫倾觉得有些发憷。她原本就是提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也不知怎的,赵扶苏就变成了这样,如同身边的人丢了三魂七魄,沉默地可怕,就连身边游人的喧哗之声突兀地灌进了莫倾耳中,宛若就这样把她变成了困于繁华的偶人。
赵扶苏很快就恢复了情绪,只是还是有些不自然,想来是平日里很少做这种事情:“比如我娘就是楚国人,她格外佩服的就是屈原前辈,所以看起屈原的诗篇,扶苏自然也就多些感慨。有时酒醉,难免就会想到母亲容貌,感触往往偏离了文章本意。不过扶苏也未觉得这样一来有什么不好。”
莫倾喃喃:“抱歉大公子……妾身不是有意的。楚人信奉巫术,芈夫人年纪轻轻便魂归天外,大公子就把它当成命好了。”
“看来姑娘终于有一事不知道了。”赵扶苏意味不明地哂笑,却似嘲讽自己,“不过也不怪姑娘,这种事情,知道的人本就不多。”
“哦?”莫倾直觉是大事。
“芈夫人,是自杀殉国。父皇自以为自己一统六国,做的是好事,便把一座城属于芈夫人的记忆,抹掉了就是了。姑娘也无需多问,也还望这件事姑娘不要随处乱说。”赵扶苏真正说起,反而平静,只是语速偏快,已经在心中组织好的语言被他以尽快的速度念了出来。
莫倾竟在惊讶中升腾起了一点感动,而那感动愈演愈烈,最后直接占据了所有情感的余地:“那大公子怎么就肯告诉妾身呢?大公子连妾身是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