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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里的人这么想着,就倾身倚靠了出来,不知是为了看满园子错落的杏,还是看溢满的月光,摇摇晃晃,好像连花瓣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那人低低地笑了声,在干冷的夜里仿佛也点燃了炉火的温度,不叫人觉得寒凉,反而是有一些……惜花叹花之意。
他将袖袍一扬,斜倚在红木雕漆的栏杆上,趁着月色可以看到他着的是一袭杏色衣衫,男子是很少穿这种喜气春色的衣裳的,他倒恰是好,杏色微暖,暧昧却不情色,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纵是任人一见都会觉得这是个温暖诚然之人,不会厌恶不会冷感。
他在等酒沸腾,共赏满园春色。
花咽娇莺玉漱闲,凤吹展墨落人间。
玉漱翰墨坊,以枝为媒,以花为信,便是万千春色不及这花坊一隅。
他侧首,杏袖一荡,长指一勾,就扯住了斜插入亭檐的一枝六出绿萼。
“喀。”六出绿萼被生生折断,还抖落了两片花瓣在他的脸上,一室馨香,他闭上了眼睛,风就将那两片花瓣吹走,他仿佛极享受这等时光,就好像……他是这世上最有资格慵懒惬意的人,同时也是最懂得享受的人。
杏色如春,春色如花。
“它会疼的。”突然一个细小不够尖锐,反显得有些稚气却不示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微微一错愕,转而笑了起来。
“什么?”没有睁开眼,倒是出口两个字,他明明听清楚了那声音说的什么话,却死赖着装着没听明白。
“它会疼的。”那声音不明就里地又说了一次。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睁开眼,那声音是从园里那几千几百枝杏花间传来的,还混着几种杏香,他也不着急去寻是何人在说话,而是抬起手中的白杏当空划过了月光,杏色染袖,风情大好,配着他温温浅浅的出口:“花开堪折直须折……”这话说得颇有些欲断欲连、若即若离,染了三分青涩情色,几点白杏飘落,就在他声音润泽消弭之际,六出绿萼被随意地簪上自己的发侧,零落的花瓣入了石桌的酒壶中。
夜半清露杏花酒,必是上乘。
那稚气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想他说的话,或者因为他这般怪异却优雅的动作。
他也不在意,起身扣了暖炉上的酒壶便给自己懒懒斟了一杯,夜露白杏,清浅有韵,他酌了一口,有凉风拂过,恰带走几分醉意,“长沟流月去无影,玉钗斜,云鬟色倾,更漏一夜宵禁……”他随口吟了声,微微一晃就步出了亭子,“踏。”脚步声干净清脆地落在石子小路上,这个人有着醉意却没有醉态,于是就在月下倾了一帘杏色风雅。许是酒温润了嗓子,他的声音更添几毫春风,缓缓地……不再是吟,而是带了曲调地轻唱:“花朝月夜长,朝成白露暮成霜,迢迢,醉笑放浪在谁家……”那原是一首乐府的横吹曲辞《杏花天》,他流音一转,有些凌乱,反而没有了套路,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就唱什么,连带着自己瞎编乱造进去的……这些,暧昧的,温软的……情愫,“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这个人啊,杏花簪髻,月下情歌,料是个流风不敛又轻浮无度的纨绔子弟。
他走到一株轻俯面前,轻轻触了下杏枝,白杏花瓣纷纷掉落,“我喜欢杏花。”他低低一笑,仿佛对着一个温柔多情的情人,软侬细语入心入肺。
“我不喜欢花。”终于那杏花丛林深处的声音又回答了一句,好像还皱了眉,带了几点故意的撒野,故意的反驳。
“嘿。”他听着就笑了声,有些怪异,既不爱方才又何必出口阻止——它会疼的——这种“关心”是做给谁看的?
黑暗中的人眉头皱得更紧,“我不喜欢,也不讨厌。”
他因着这话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