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从府衙往回流,大德粮行的狠毒己经被他们忘记,英明的府尊大人既然已经把那些恶汉收监,人们的怒火便化成了对府尊大人的感恩戴德,一边走一边交头接耳,欢笑地评价和回味今天温大人展示出来的威严和仁德。好些人还狠狠地伸出了大拇指。
商羊舞夹在人流中,听着人群中此起彼伏的颂词。商羊舞扯出几丝笑容,淡淡的,冷冷的。既象在自嘲,更象在嘲笑欢快的人群。
当人流回到仁义街,那几个粮号却都关上了大门。人流很惊讶,不是说好有八十万石粮么,不是说好了要救民于水火么?不是说好要卖上三五个月么?怎么就突然关门了呢?于是心生愤怒,上去澎澎地敲门,大声叫道:“开门!卖粮!”
门咣铛一声开了一扇,一个铁塔般的大汉冲了出来,开始并不说话,只低头寻找什么,突然,他竟在台阶下用手硬生生地抽出了一块石头,两尺见方的石头,用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象掰一块干泥,一块块地掰碎了,最后手中还剩一小块,这个铁塔大汉双手轻搓,便搓成了灰尘。大汉拍拍手,这才粗着嗓子大声说道:“俺们东家心口痛,停止售粮。”说完也不再罗皂,转身,咣铛一声,门又关上了。
众人一片寂静,一个好事的从地上捡起那些碎石,敲击了数下,惊叫道:“我的天,是真的石头咧。”众人便息了怒火,或者说敢怒而不敢言。马上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粮是人家的,卖不卖,自已好象真的管不着,别说人家东家心口痛,就是脚指甲痛,他不售粮的理由都很充分。
陆乙曾经认真地告诉过每一个生民商行的掌柜:自己的师弟才是生民商行的主人,凡敢不奉少东家号令的,就请卷铺盖滚蛋,这是一条铁律。所以,商羊舞虽然很少参与生民商行的具体经营,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在生民商行神一样的地位。
商羊舞坐在粮行的后堂,心情有些郁闷,脸色有些难看。站在商羊舞身边的许掌柜禁若寒蝉。哪里还敢开口相询。
商羊舞侧脸看了看许掌柜,本来气质上佳的一个人,突然生出瑟縮。于是轻笑了起来:“许掌柜是不是有些……怕我?”
许掌柜突然生出感慨,认真答道:“无欲则刚,我想留在生民商行做掌柜,自然是要怕少东家的。”
商羊舞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许掌柜倒是率真得出乎我意料之外。”说完便站了起来,严谨地向许掌柜辑了一礼,道:“几天前,你告诉我,你叫老许,现在,我想请教许掌柜尊姓大名。”
许掌柜万料不到少东家小小年纪,却没有一点以富贵骄人的恶习。忙趋到商羊舞面前,深深弯腰一拜,道:“小姓许,名多。”
商羊舞又是一愣,眼中浮出一层莫名的笑意,道:“许多,嘿,莫非许兄是父母眼中多出的那一个?”
许掌柜一听少东家叫自己许兄,也许是吓得,也许是开心得,双手竟有些发抖,忙又深深一拜,颤声道:“少东家折杀小人了,如果少东家不嫌弃,叫我许多就行。小人家穷,有八个兄长,一生下来自然是多得不能再多了。”
“哦,许多呀,我看你富贵逼人的气质,不象穷苦出身啊。”商羊舞讶道。
“小人,小人在进入生民商行学徒之前,是一个,一个伶人。”许掌柜轻声道。
商羊舞对许多的欣赏又多了几分,他的表现,如果不是足够坦率勇敢,就是足够聪明。前者可贵,后者可用。商羊舞真诚安慰道:“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伶人与掌柜又有什么区别。”
许掌柜终于跪了下去,叩头泣道:“少东家但有所命,小人,小人,愿效万死!”
商羊舞扶起许掌柜,叹道:“我们不玩‘士为知已者死’的俗套,我也没有用死士的习惯。”
许掌柜反而坚定了愿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