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然决定将凌昭带回中原隐居——这漠北的天气干冷,而她的已死之躯本就体寒,这里实在不是长留之地。
他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陶满到来的当日夜里就携着二人从叶尔羌撤出,只将一封信和锦囊留在别苑正厅的桌上,用以告歉姜无名他不辞而别的行止。
他们连夜奔波到扬州,萧陌然将凌昭安置入一栋掩在荒山之中的宅邸,便整日不见踪影。
他在外头为她布下牢密棋网,而另一位当事人却全然不知,只终日在榻上混混睡着,鲜少醒来。
南方细雪像盐巴一样化在山涧中结冰的湖面时,凌昭开始看不清东西。
饶是陶满为她想方设法地压制尸蛊活性,这具已被蚕虫寄居四月有余的身体也仿佛走到了人世尽头。
雪后初霁的某一晴日,她本在院中擦着她的剑,银亮的剑身却陡然多了一抹红色。
起初是一滴,后来变成了三滴四滴,直至这凉凉的液体分别从她的七窍奔涌而出,汇聚成一条条轻细血溪,凌昭才后知后觉的晕了过去。
浅灰光晕在视野中模糊着亮起一方天地,她看见萧陌然的脸。
她已许久未曾见他,却记得他面上应该总是带笑的,可他现下未了。
凌昭的声音很轻:“你仿佛有些不同。”
萧陌然握住她的手,“哪里不同?”
“你的眉眼,怎地长得这样糊了。”
握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左手悄然灌入一股春风和煦的内息,她在那一瞬看见了他身后的茫茫大雪,腊月的雪片失了重似得坠下,不过须臾,移回他面上的视线便又归于一片灰暗。
他问:“这样可看清了?”
凌昭笑:“看得清了。”
她将脸贴进他的怀中,听着那自耳畔传来的稳健心跳,忽地问了:“外面的栀子开了吗?我在院里许久,好像嗅到这花的气味。”
鼻子被轻轻一刮,萧陌然接着道:“说什么胡话。寒冬腊月下着雪,哪里来的栀子。”
凌昭答:“我在京都第二次见你,你解我钱囊被盗之忧。后来我追你到林郊之野,你在那方草地站定,身后开着百千朵白色的栀子,微风一送,你的衣摆就像和花一起绽放摆开。那时我就想,这世间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萧陌然也笑,“原来夫人在那个时候便已对我窦生情愫了?”
凌昭垂眸,眼睫在面上打下一层薄薄阴影,语声极轻:“可惜我知晓得太晚,现下如此,怕已是太迟”
唇上蓦地被印下一吻,他的气息温温撒在她的面上,唇间紧贴着的震动便接着传入她的耳:“怎么会迟?你若喜欢,今年三月我们便再回京都去”
“——萧陌然。”
她打断道:“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她将被被角压住的手抬了起来,捧住他的脸与自己抵着额道:“我想看京都的栀子花,你可不可以为我取来?”
长久而悄然的沉默。
林枝间落满的积雪簌簌掉了下来,积了浅浅一层薄雪的地面便被砸出一片四散的痕迹。
而后他低低答道:“好。”
腊月寒冬,披帛疾驰的良驹载着离人远赴,凌昭在榻上躺着,远去的马蹄声便和女人的声音一齐入耳。
“你可想好?我一旦动针打通你的血脉经络,十二个时辰后你的血流便会逆脉而行,届时你体内的器官会因承不住这逆流的压力爆破成碎片,这一回便是再放二三十只尸蛊,你也”
陶满举着针,表情略有不忍,“他着实惜你,你二人本无须如此作别。”
凌昭仰面躺着,怀中抱着那把极凶之剑,表情一如既往地淡。
“动手吧。”
这垂死于世的身,还有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