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火焰在铜制油盏里发出燃烧的噼啪声,于这木桌上对坐的二人便各自据着一方的茶盏,在愈发的沉默中相互无言。
这默然无声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那穿着罗圩道袍的男人终于涩然开口:“子焉,你叫我来,便是为了此事?”
“不错。”
那人嚯地一声按着桌子站了起来,声音里犹带着不可置信,“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解围,便只是为了这个?!”
陈千钧颤着手指着那从桌头一直拖到桌尾的账单,一双眼珠似要脱眶似得出离愤怒,这老半夜发了只鸽儿啄他脑袋的罪魁祸首,反而甚是悠闲地坐在他对面饮着茶。
“我还当!!”
萧陌然饶有兴趣地望着面色如染铺般多彩的友人的面,弯唇开了口:“千钧莫急,我这也是事态紧急才万不得已啊。”
他以眼神示意他转头,陈千钧便看见了缩在梁柱后头咬着手帕的店小二,是那样哀怨凄婉的眼神,不由让他也浑身一抖,立刻回身低声道:“你是怎么搞的?一个人出来也能捅那样大的篓子?”
萧陌然但笑不语,一双朗目透露出的眼神却很是微妙。
“别笑了,你到底欠了他多少钱?”那从背后投来的怒戳他脊梁骨的眼神莫名让他惊慌。
“我不知道,大抵也就两三百两吧。”
陈千钧手里的茶盖就这么啪嗒落地,“哗”地一下摔了个粉碎。
“什什么??”
他仿佛有些耳背。
“嗯那么六七百??”
“别闹了,我问正经的呢。”
萧陌然的肩头上蓦然搭上只臂,“这镇子便是被你毁了也不值那么多说说,到底欠多少钱?”
“千钧若想知道,为何不亲自翻看账单?”
他悄然一笑,很是轻巧地捻起那长达六寸的纸边一角,立刻便被友人摇头拒绝,“不不不不不不你拿开!!!”
两月前那买棺材的钱几乎花了他半年的积蓄,这回若是再赔个七百两银子那他这辛苦攒了二十多年想要买块地皮修栋宅邸的梦想岂不是要化为齑粉了?!
陈千钧压低声音:“你也知咱道观向来倡导清净修行,便连当年建观的钱也是些贵人筹的你这一下欠这么多,我上哪给你整去!”
男人好脾气地笑了笑,“我与你相识多年,千钧若有难处,这萧某一手造出来的欠债,自当也该由我来还——”
听这一言,陈千钧的身子便像泄了气一般迅速地松懈下来,转而改口相问:“你有办法还了?”
萧陌然弯了弯唇,一双星眸透出满满的笑意,明明是那般风华绝代的容颜,吐出来的字句却如春风化雨般清浅:“我不还。”
“什”
烛光在他眸中跳跃,淡然说出此番宣言的人却继续开着口:“我也觉这店家开价甚高了些,想必寻常总是压榨良民之财,也是时候叫他们尝尝苦头了。”
他顿了顿,又道:“一会我便从这西面的门窗遁了,那隔墙不远处便是片密林,以你我二人脚力,这寻常人等必然是追不上,千钧也不必为萧某费心破财。”
他将这番与打家劫舍等同的恶事说得如此堂而皇之,立时便叫陈千钧滞住了身子,然而,这句还没算完,“不过,千钧不巧穿了道袍来,即便是今夜与我一同跑了,想来不日也会有人寻迹shàng én吧。只是萧某暂时还无归门的打算,届时可要劳烦兄弟,替我在观主那里多罚个面壁百日誊卷上千了。”
语毕,还真起身作了个揖,转身就要朝门走了的样子,立刻就让陈千钧咬牙叫出了声:“萧陌然!”
他的脚步顿住,微笑回身:“千钧还有何事?”
这从头到脚都被算计得清楚的滋味让陈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