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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在世,旦能历及几重雨雪风霜?

    凌昭向来不知。

    只是离久提问了,不由让她也跟着扭头看向被凛风刮得尖锐作响的窗梁。

    漫天的雹子夹着雪花在夜中乱舞,西风依旧从溅血的窗格中灌入,只有床塌落地晕染的血色尤温着,却亦在簌簌雪夜中渐凉。

    那屋里唯一的温度,是她剑尖贯透的胸腔,泊泊鲜血争先恐后地从那剑下绞入的窟窿里冒出,连同她自己的,一同浸湿了衣襟袖角。

    “你这屋真冷啊。”

    烛火是早已熄了的。

    于是她挨着他坐下,任榻沿淌下的黏腻液体沾了她一脚,凌昭仍无所察般轻声开口:

    “金大复要寻的族谱,你藏哪儿去了?”

    离久自未答她。

    皎月和雪风折射的剑芒如霜,她在那里静静坐了一会儿,忽而起了身,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叹。

    “族谱,在哪儿?”

    金刀阿九一夜惨遭灭门的消息传出,已至春深。

    大小四具尸体,连着早已冻干的血迹,撒得那方圆五丈的屋宅遍地腥臭。

    那曾将把弯月狗头刀耍得叫人闻风丧胆的江湖恶人,就这么俯卧在榻,任凭寒鸦密集着站了

    一身。

    有人说,他归隐前树仇太多,便是屠刀砍去的弱女老少,也不在百人之下,终得恶果恶报,被寻仇shàng én的遗孤灭门。

    有人说,他终生只求刀法精进,携江湖秘传的刀法隐居苦练功力,终因魔火攻心发狂致痴,便将全家上下——连同自己,一齐缴了。

    沉默的老者睁着一双浊目,仰天看着鸟雀将自己的内脏骨肉啄食了,未置一语。

    只余贯穿他胸腔的铜色剑柄,在檐顶碎瓦间漏下的光线中微微散光。

    那是铸人李锻的未亡。

    “你师兄送你的剑,又叫你丢了?”

    半瘫于卧榻的肥胖男人悠悠开了口,一面翘起尾指弹了金碗间的一枚苞谷,正中悬顶的鸟笼。

    “这千人万金难寻的宝贝,到你这儿却与普通破铁无异倒是白花了吾儿费劲取来的心思。”

    他一声嗤笑,干涩低沉的嗓音喘不过气来似得失了尾儿,戛然而止。

    “无妨,阿凌想要,再取回便是——”

    “我不想练剑了。”

    凌昭蓦然出声。

    “阿爹,天晌醉八式,你什么时候教完我?”

    中年男人微微抬眼,臃肿眼皮下的鹰目锐光渗人。

    他花了十八年心血培养出来的一流剑客,一柄寒霜穿透多少人的胸腔?年方双十便功成化境,声明显赫在即,如今却要弃剑使鞭,实在不算聪明。

    金大复继续捻起枚苞谷,一指力飞弹,打得鸟笼飞晃,笼子里的活物却似毫无所察般无所声响。

    “这世间已有叫未亡的剑客,却还无名为天晌的鞭使。”

    遮了大半视线的绿铜兽爵炉的烟气冉冉,干涩似断弦的嗓音磨砂般起,紧随着半只条状的软韧物什破空而下,金大复呵呵笑了起身。

    “吾儿,天晌醉八式,便使与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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