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处有一坛镂空的红木笼子,笼子里层神来一笔似的涂满了朱红的挂漆,再用长柄梨花木将青花瓷制的香炉托起。一掌大小的香炉,即使里面足有了半指的香灰,稚嫩宫娥依旧可以轻松的将香炉托起,隔了两指宽的间隙,就在主子束发插簪的时候将香炉托起,只需要几息的时候,便能使主子身上也熏染了浓淡正宜的熏香味儿。
说熏香不说香,而说这炉质地,这炉柄的长短,笼子的雕工,以及侍女托炉的手是否平稳,这才是评价一套香炉最最流行的说法,虞梨想着,这套说辞本是从苏杭两地始,待她换了面皮,却已经流传到南京去了,而这么些年,顺天府处处都依着这种说辞,想来不知是年月太快,还是自己已然成长。
成长的滋味很难受,虞梨不是谢家嫡女,便也没有谢家嫡女的风姿,自然也没有谢家嫡女的天真。
往常时她这个外家女经常会在嫡女嫡子们出入“高雅之堂”时瞄上一两眼,自认没那种气度,也没那种福分,便安心的躲在谢家群巷中守着阿母留给自己的一方天地,自嘲是坐井观天。
可老天就是这么没眼力,坐井观天的青蛙终是被威不可阻的滔天洪水冲出了井底,虞梨此时嗅着有丹味的老香,不知怎的,竟然多出了一丝悲春伤秋的滋味,满盈盈的溢了唇上。
女人还是女人,不管她如何尊贵,如何倾城,还是在宫中的香炉里焚了这种老香,这种原本是方士炼丹时用于凝神的香,却在宫中女妃的大殿里日夜焚用,虞梨不姓谢,她既然姓虞名梨,找不到这一个谢字,便是从小就没了抛头露面的命,也没了躲在墙内听风雨的命,这种老香她也焚,只不过是她的一方天地里没有过香炉这种东西罢了,既然从小不焚香,身上便是雪白的初布一样,遇上什么人,便染上什么人的颜色。
谢康妃娥眉微颤,两宫娥轻牵肩头的绸衣便脱手,严丝合缝的裹在谢康妃姣好的身子上。这宫中无男人,便是个内官,除了总管事物的小王公公,其他的都在殿外候着,所以谢康妃此时的衣着,严格点来说便是“半卷薄书春光艳”。
待绸衣着好,谢康妃便转过身去,瞧见虞梨与刘婕妤,一双眼睛便弯起了月牙样,虽然面上笑着,可脚上并没有动一动,只顾着自个坐在榻上,便说道:
“给两位妹妹看座。”
刘婕妤心中小事,回话自然要快些,张嘴便说道:“当是要谢娘娘的恩了。”说时声色也甜了起来,要比之前跟虞梨说话时更甜了。
虞梨心中有事,回话时夜就慢了刘婕妤些许:“臣妾谢娘娘赐座”。这话说来,谢康妃也是半点都听不出来,想着自小时候就没对这个外戚女看过几眼,这时便也习惯性的没想太多:
“妹妹这话说的,咱们毕竟是身上流着同族的血,倒是说起话来比刘妹妹还要生疏许多。”说着,便也站起了身,快走两步走到虞梨身边,牵起她的手就往座位前走去。
边走还边说着:“这几日多因陛下恩典,少不了能出宫来陪陪阿父阿母游玩一番这顺天府。虽说这一番游走下来,不必苏杭的盛景差了多少,可毕竟是水土不服,害的阿母闹了两日肠胃,今儿一早上肠胃好了些,阿父便领着阿母向南回杭州去了,阿父走时还特意跟我说,要我与妹妹在这深宫之中好好做个伴,莫负了皇上的圣恩,也莫要忘了同族的情。”这一串的话当真是说的情深义重,仿佛谢康妃真真是虞梨从小到大手牵手衣连衣的好姐妹。
虞梨一听这话,没禁住问道:“舅父舅母何时来的顺天府?姐姐怎么没与我说过?”性情使然,也忘了敬称。
这话说出空,不经意的谢康妃脸色暗淡了些许,转脸还是一副好姐妹的模样,倒是反问虞梨:“陛下没与妹妹说过?”
“娘娘这话是怎讲的?自从虞姐姐以谢家秀女的身份进宫,陛下何曾见过虞姐姐五次有余?”
这话说的自然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