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建文四年,靖难之役后的应天府,被笼罩在血腥的风雨中。
风中能嗅到一股刺鼻的血味儿,那真令人恶心。
昔日的帝都早已残破,每天都在屠杀!
铅色的天空显得阴霾浓重,聚宝门外已围着成千上万的百姓。
方孝孺拖着沉重的脚铐,肩上的夹板没能压弯他的脊梁骨。
他形容枯槁,披头散发,但眼神依然透着愤怒的目光,他无惧磔刑。
这不仅因为他赴往黄泉之路并不寂寞。
的确,在过去的七天里,他亲眼看着八百七十三人因他牵连,枭首于聚宝门前,刽子手那雪亮的大刀竟砍到卷了刃儿。
妻子郑氏与长子方中愈c次子方中宪不堪受辱,选择以一尺白绫来逃脱酷刑的制裁。
两个女儿为保贞节,投了那名艳争芳的秦淮河,不知那画舫里的勾栏花魁,吟唱着《后庭花》的时候,可曾听到河底下那一缕英魂的哀怨?
往昔曾是文渊阁学士,现在不过是即将成为无头之鬼的罪臣。
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
凌乱的头发披盖在脸上,颇有点“在昼犹昏”的意境,他望了一眼聚宝门外如潮的百姓。这些人中,或许有人曾不远万里至他门下听讲过一回,感其恩德,前来送行,他只望这些没有师生之名的人远遁江湖,莫被这黑心朝廷“圈”进了“第十族”;或许还有打北边来的乱臣,他曾经在金銮殿训斥过这些贼子,除了为那燕王监刑,想必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思吧。
北边,乱臣,靖难之役,思绪飘到这儿便一发不可收拾。
金陵城的那场大火仿佛还在燃烧着,烧毁了建文帝的真龙之身。
是的,如今端坐在金銮殿,靠着发动一场战役而潜龙登极的皇帝陛下,原是先帝爷授以金宝金册的亲王,而建文帝乃已故皇储朱标次子(长子薨殁),虽说论起宗室长幼来,建文帝还需称燕王一声“四皇叔”,而就皇室尊位而言,燕王不过是北边的一个开府藩王,乃太祖皇帝的庶子,为出身不高的碽妃所生,又怎及皇储之子雍容?在当世大儒方孝孺的眼中,只一个“礼”字,他便不会再多看那弑君篡位的朱棣一眼。
燕王欲拟即位诏书,下狱的方孝孺,他在潜邸时便久闻文名。江湖中的大儒,庙堂上的帝师,况且高参姚广孝对他曾有过“天下读书种子”的美誉。若由方孝孺起草即位诏书,一则引己为正统,二能收揽天下学子,三可定建文旧臣之心,实是拟诏之不二人选。
殊不知这方孝孺当真有一副傲骨,洪武年间才名已盛,却一直闲赋,近不惑之年才被启用。蒙建文帝赏识,施新政,削藩权,值文渊阁,常自比鞠躬尽瘁的孔明,报知遇之恩尚且不及,又怎肯为篡位的朱棣拟诏?他只求死而后已,宁做建文帝的冥臣。
“先生才名,朕在潜邸时便有耳闻,尤其钟爱那篇《蚊对》,‘白昼俨然乘其同类之间而陵之,吮其膏而盬其脑,使其饿踣于草野,离流于道路,呼天之声相接也,而且无恤之者’,写尽百姓之苦,当引起天子注目!朱允炆无道,置万民于水火,天下人都可讨伐之。他既已身死,朕不过是效仿周公旦,若先生能发挥所学,辅朕中兴大明,方不负圣人之学,不负王朝黎民。”
“成王何在?”方孝孺怒目圆睁道。
“领旌旗十万,做了地府冥皇。”燕王淡淡地说道。
“何不扶立成王之子为吾皇?”
“国赖长君。”燕王朱棣渐渐沉不住怒气。
“成王之弟何在?”这位侍讲学士在御前太监看来顽固至极,侍奉皇帝陛下多年,深知如此以来便是逼得这位素以杀伐决断著称的新君铁了心肠。
“此乃皇室之事。先生再勿多言。”燕王不悦,令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