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静海的时候,他本没打算再回来。世事难料啊,曾经他是那么鄙夷盖马的信仰,可现在不也有了自己笃信的神祗了吗?
他又回忆起了当年的迷茫,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从怒海打到了炙海,从鞘海打到了荒芜之海可最后,连极北都陷落了,又有谁能逃得出穆家的王朝呢?短短的一生,人活着的意义在哪儿呢?二十年前的盛夏,在光怪陆离的小仙子城里,他终于作出了自己的决定。彩虹岛色彩斑斓,复生海风云变幻,驾着偷来的小舟在汪洋间漂泊了三天三夜,他终于截住了满载囚徒的邦国货船。束手就擒吧,他只想尽快回到那没为其流过血的家乡。小仙子城他突然头疼欲裂。那是他丢失掉姓名的地方,那是他忘记年岁的地方,那里有着血玛瑙,有着月女泉,那里还有啊!他不得不停止思考,不然真担心脑袋会从内部绽裂开来。
躲进岩洞时,血月才升到苍穹之顶,一转眼它却已经滑至了星海之西。也许该回去再睡上一会儿,可他知道自己无法入睡,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前天入夜时分,那场混乱的葬礼。
不是个好兆头,他又回想起了那孩子的尸体。皮肉枯燥贴骨,双眼晦暗无光那分明就是一具被抽尽了血的干尸,可怎么经盖马一通悼念,就化作了随风飘散的粉末?
惶恐填埋了人心,没有人再去关心那孩子是怎么死的。可他不行,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立下的誓言牢不可破
在重新挤回那块狭小的“内室”以前,黑叔脱掉了沉甸甸的斗篷。他很少tu一 yi服,多少年的夜晚都是和衣而眠。他的贴身单衣已经有了一股霉味儿,胳肢窝跟胳膊肘上都磨出了几个不小的窟窿眼。
他又哆嗦着脱下破烂的单衣,将松垮的身躯直接暴露在了凛冽的风霜之下。上一次洗澡是在什么时候?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极北已成了穆家的牢笼。
黑叔的肌肉也曾经饱满如丘,可二十年过去了,暗无天日的极北早已将他的躯壳蚕食殆尽。长时间裹着厚重的斗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板儿从何时起竟变得如此单薄。日暮残年啊,他重重地叹息着。多少岁了?他立马告诫自己,数字只是数字。
他捂着的上半身,跪进了狭小的内室,左右蹭了半天,才让自己能够坦然直面尊主的五只眼睛。
这面石壁上的尊主纹雕是他多年来的心血。昏黑阴冷之中,一个人,一把烟晶bi sh一u2,一个个夜晚想要在坚硬的黑曜石上雕刻可不是件易事,多亏了这把烟晶bi sh一u,那是嘟嘟族的长老在临别时赠与他的礼物。
五眼尊主纹雕是个复杂的图腾,他只瞥见过一次就终生难忘了。是在哪儿见到的来着?是在复生海上吧,他也模棱两可。
图腾的最外围是一个被嵌入圆盘的正六边形,而在它的内部,还有一个稍小的同心圆镶嵌其中。起先,他在这个六边形中刻出了一个六芒星的图案,在犹豫了很久之后,他又依据模糊的记忆磨去了正下方的那一角,虽然显得有些突兀,但他也无能为力,那就是记忆中的图腾虽说那段记忆总是模糊不清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在五个星角内各刻出一个菱形,并在其中刻画上了五只诡异的眼睛。那是日光下的猫眼吗?他一遍遍地追问记忆中的自己,得到的答复却是源于那五只凝视着自己的神眼。尊主保佑,他又战战兢兢地为其刻出了最后一个同心圆。尊主之口,他就是这样理解的,在五只眼睛的包围之中,那个撑起小六边形的圆圈绝对是尊主的嘴。在梦里,他被这张大嘴吞下过无数次
这就是人们应该信奉的尊主。可在坎帕卡只有他自己这样认为。
“这是尊主的印记,是我们该供奉的图腾。”在刚被押运回坎帕卡时,他曾一边在雪地上勾画图腾的轮廓,一边这样对族人们讲道。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