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冯达再次登门拜访,携着数十银票和一匣上等珠宝,已是俯低了身子,做足了姿态,那韵乐坊坊主却仍旧不领情,照例见到他便一阵抄起家伙,做出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幸得乐坊里还有明事理的人在,虽然也是恨透了害了云珂性命的太子府,但却也知道太子府的管事打不得,也得罪不得,终于将悲愤的云坊主给拦了下来。冯达携着贿物无功而返,顾月扬也不意外,今次一早便出了府,奔着韵乐坊来,冯达带着顾月扬一路七拐八弯,费了些时辰才到达,此趟仍旧是低调而来,不带仆役,不布车马。
韵乐坊虽为凤章有名的乐坊,但出人意料地不在繁华街市处,反而偏居一方,隐在清河街旁的巷子里,乐坊不论里的、外的,也均与别处不同,众所周知,乐坊的顾客主要都是些达官贵人,才子纨绔,只有贵胄宴会、游船诗会之类的享乐事才需要他们来助助兴,贫苦人家是万万受用不起,是以别个名乐坊均大肆铺张场面,将乐坊里里外外装饰得阔气十足,辉煌璧彩,只为迎合那些贵族子弟的心理要求,琴箫鼓瑟,笙埙唢呐,不用音色最佳之物,反而一概用上最能突显华贵的,乐女、琴师,不用技艺最纯熟之人,反而用上样貌最好之人……凡此种种,不得一一赘述。想当年昭月初定,清高质洁之风仍为乐评主流,后虽隐隐有奢靡铺张之声响起,却如海洋中抛入一块小石子,转瞬即逝,还不曾激过什么涟漪。却不料时移世变,如今已然是颠倒的时代。不过,硬说这股风气是近几年才在凤章悄然出现的,倒不如说这是根深蒂固由来已久。
自古以来,何人,不爱奢?何人,又甘愿贫?
不过,这韵乐坊看上去倒还真是一股清流,坊主乐女皆以才艺分高下,素喜淡雅,不慕纷华,表演也多用雅乐,而非市井中的靡靡之音,盖坊主清厚,坊中风气也坦然,坊主名云叔平,原是昭月北暨城人氏,二十五岁时在凤章娶了妻,说到那妻子却有些来头,是一位官家小姐,两人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宴会上一见如故,私定终身,当年也算凤章的一段佳话。
观云叔平的身世,顾月扬便知此人与其妻情深意切,所诞独女又怎不视若珍宝,钱财权位恐难再收买,遂分文未带,结果冯达不知她何种心思,唠叨了半日,被她一眼瞪回去了。
两人入坊,有一素衣小仆,一见到冯达的脸,便惊了脸色往里跑去,口中嚷道:“坊主坊主,那肥达又来了!”那小仆许是外地人,凤章话还说不伶俐,乡音浓重,不过冯达肥头圆脸,一副发福模样,与那名字倒也是挺相衬的,顾月扬不觉好笑。
转思间,便见里头疾步走出一人,四十上下的中年人,面容方正,带了些古派的正直,不过眼角憔悴,面现疲态,一身青色长袍,略有发白,可见是穿了许久,他手上拿着一根随手抄来的长棍,面上怒火犹盛,冯达已是见识过两三次这一场面,虽然犹有后怕,却还是挡了在了顾月扬前面,若是大公主出了什么差错,他有几个脑袋也不敢担保。
谁料顾月扬轻轻止住了他,不慌不忙地迎上去,“云坊主。”
云叔平随即愣了一愣,顾月扬紧接着道:“令媛之事,可否借屋一谈?”
云叔平住了手,眯了眯眼睛,“你是何人,与这冯达是何关系?”
“与冯达无关,与太子却有天大的关系,本人,正是昭月大公主,太子之妹。”
“你……”云叔平猛地变了脸色,知晓面前之人是罪魁祸首的妹妹,怒意又重新涌上,“公主来这又做什么,鄙坊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随后向后一叫,“青云,送客!”方才那素衣小仆,正和坊中闻声赶过来的人一起缩在后头瞅着这边,闻言忙跑上来,见是两个女子不好意思赶客,便推搡起冯达来,“肥达肥达,这里不欢迎你,你快给我走!”
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