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忱第一次见到顾月扬的时候是十五岁。
那一年他以阳沂城城主之子的身份来到昭月皇宫,名义上是游玩,实际上是囚禁。
作为位于昭月和沉璧这两个强大国家之间的过渡地段,阳沂城永远处于高度备战时期,即使是在最热闹的春节,阳沂人也不会放鞭炮,因为那轰隆的鞭炮声,就像战争爆发时的炮弹声。
没有一个阳沂人喜欢这种声音。
阳沂城虽然弱小,却绝不会臣服于两个国家之下,这座城有它自己的骄傲和风骨,除非城破,除非所有阳沂人战死。
否则,绝无可能投降。
这是不仅他在阳沂生活八年的感觉,事实上也被昭月和沉璧的暧昧态度证明了。
似乎意识到阳沂的韧性,自从枭昆一战后,两个国家都放弃了对阳沂的彻底征服,只求它不要成为敌对方的领土。
放弃阳沂,其实三方都松了一口气,事实上阳沂一破,两大国就直接针锋相对兵刃相接,这对于实力相当的双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阳沂人,他们的士兵以坚韧不拔的精神,勇敢无畏的气魄,为自己和后人开辟了一条道路,可惜江忱却没有资格和他们一起踏入。
他是作为质子去的昭月,他的十三弟去了沉璧。昭月和沉璧当然不会放过阳沂,他们要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阳沂不会投奔另一方。
其实他并不奇怪会选中自己,因为他是婢生子,自然比不得父亲的其他儿子珍贵,他只是为十三弟悲哀,父亲没有其他舍得下的儿子,只好找了个女人再生了一个。
十三弟生下来就是为了送出去。
这样的人生还能有意思吗?
他忍不住想到,却不愿再往下去想。
十三弟还没长大,他不能替他评判他的人生。
他会注意到顾月扬,说实话,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
他在阳沂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人,士大夫的女人,大街上行走的普通女人,军营里的女人,见得最多的,还是父亲的女人。
大夫人是阳沂名门之后,和父亲是门当户对的存在,说实话,他似乎没有见过哪个女人会比大夫人更适合“大家闺秀”这四个字了,大夫人永远端庄美丽,鬓发一丝不乱,衣服仿佛永远都没有褶皱,她还很贤惠大方,父亲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姬妾,大夫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从来沉静有礼,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敬如宾”,所谓的“贤妻良母”。
二夫人是个脾气火爆的美人,长得艳,性格也像一团火,她早年曾经习过武,甚至还上过战场,也就是在那里和父亲结得缘,二夫人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而父亲又一向多情,三夫人来的时候她还会闹一闹,自从五夫人来了后,她就再没主动找过父亲了。曾经的那团火,似乎也没再那么旺盛张扬了。
三四五六七夫人,美得各有各的特点,有美得脱俗的五夫人,也有美得惊艳的七夫人,她是个胡姬公主,据说因仰慕父亲在枭坤一战的英明神武,不辞艰辛跋山涉水踏过沉璧来到阳沂,甘愿做他第七房夫人。父亲最爱看她在舞池里跳舞,脚步翩跹,裙身飞扬,铃铛传来一震一颤的声音。
江忱的母亲是个婢女,不是陪嫁丫头,也不是哪位夫人心腹,是那种洗衣服劈柴最下等的婢女。她不算很漂亮,但却长得很干净,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周尔雅。
母亲从来没想过招惹父亲,只是那晚他喝了酒,又需要女人而已。
想都不用想,父亲事后就忘了她,直到她的肚子大得再也藏不住的时候。
江忱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一些自己出生之前的事,在梦里,周尔雅挺着个大肚子,神情犹如受惊的小鹿,颤抖着跪在地上,说着一些快抖成碎片的话,“城……城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