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阵前传来的鼓声自然也惊动了嬴玉。他远没有姬亮那样如临大敌的情态,面上依旧是寻常的轻松表情。他未着甲胄,穿着一身日常的宽袍大袖闲闲踱步走出辕门。
“吴王起来得倒是早。”嬴玉话中带笑,没有回头,却是说给随后跟出来的秦渭阳听的。
秦渭阳没应声。嬴玉转头,看他脸色有些发白,面上大有疲惫之态,于是关切问道:“怎么?昨夜又没睡好?”说着又是一叹:“寡人知道你惦记战事,只是你若想时时关注战事,那么又怎么能不保重你自己呢?这是军中,虽有军医,到底不如城中方便。”
秦渭阳朝他欠了欠身,道了谢,又说:“我也不是刻意如此,只是近来睡得都少,有时候辗转反侧一夜,到天亮了还睁着眼。”
嬴玉看他这样子不由得心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角:“你想得太多了。”
秦渭阳只是一笑,又问:“大王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嬴玉又转头看向姬亮大营:“看起来,吴王倒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啊。”
秦渭阳笑得得体,将姬亮硬生生从他话里剥去:“今日一战,怕是要彻底分个胜负了——大王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吧。没有想到,约定的会盟,竟然演变成了这样一出。”
“自然记得。”嬴玉应了一声,回身欲走,秦渭阳即刻拉住他,低声道:“我还有话要同你讲。”
嬴玉眉头一蹙,有什么话非得这个时候讲?还是有些话此时不讲就再也没有机会讲?他顿下脚步,等着秦渭阳开口。
“我”秦渭阳艰难开口,全然不是平时能言善道的模样:“这一战,也许是我c君侯c郭益谦,甚至还有你的了局,有的人要死,有的人会活着,有的人会留下,有的人会回去”秦渭阳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看到了这一战之后的众人:“你答应了我,我也答应了你我想我想”
嬴玉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又毫无头绪,想来秦渭阳脑子里此刻也是一团乱麻。这种情况下,不论秦渭阳此时要对他说什么,日后都不免意难平。倘若一味求全,反而没有意思。他打断秦渭阳的话:“你不用此刻来说。你答应我的事情,总该等到此间事尘埃落定之后再来论,况且此时跟你讨论这个,寡人在你心里终究是逃不脱以战要挟的嫌疑。”说罢,也不理秦渭阳,转身回到大营之中。
秦渭阳一个人站在辕门口目送着嬴玉,忽然从山间卷来一阵大风,吹得他背后在这暑天里生寒。他愣愣站了许久,对面吴国大军的战鼓响彻耳畔,似乎惊醒了他一般,秦渭阳慢慢抬脚往回走。他走了一步,停下来看看天,又看看地,回头看看姬亮的大营,再看看眼前咫尺之遥的雍国军帐,忽然觉得这天地阔大,只有自己一个人,而自己却是不应该在这里的。秦渭阳叹息了一声,声音轻得他自己也听不到。
回到军帐的嬴玉下令阵前击鼓c列阵,瞬息之间大帐前已经是甲光耀日,雍国大军蓄势待发。
嬴玉站在帐前,大手一挥:“出战!”
刹那间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声掩过了鼓声,雍国的士卒如狂风c如潮水一般往对面姬亮的中军大帐涌过去。几乎是在同时,姬亮的中军大帐阵门打开,亦是涌出来一团一团的烟尘,而吴国的士卒便随着这烟尘滚进阵中。秦渭阳又站上山崖观战,吴雍两军战袍鲜明,看在秦渭阳眼里如同两种鲜亮的染料骤然相撞,迸出激烈的交锋!秦渭阳紧紧攥着拳,今日一战,双方开门见山地短兵相接,并不似昨日那般有分兵c有围堵追截的复杂打法。今日的打法看似简单,然而伤亡折损却是即时可见,胜负也许在顷刻之间已见分晓。
因为双方一夜之间各有增兵,因此打得也颇是稳当,姬亮似乎从昨日的教训里学到了什么,一批一批地出兵增援,誓要与嬴玉耗到底——何况,阵前主将是郭益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