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繁星漫天。
野外荒郊,一道修长的身影跪伏于崎岖不平的林地上,借着枝叶间透下的星光,低垂着眉眼,双手虚环于胸前,作拥抱状,微仰着脸,面色虔诚,嘴唇微微翕动,似喃喃有词。
“嗒、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其不远处顿住。
“首领。”
来人唤他。
“已经……都安排好了。”
他的话远不如他的脚步声来得平静——只要你仔细分辨,其中蕴含的仇恨与悲恸其实并不难察觉。
尘屑般的星辉沾在来人裸露的皮肤上,小臂上、腰上——光滑而结实的肌肉线条分明,映着淡淡的幽光,那不是汗水,是凝固干涸了的血痂。
“雷斯利,你来了。”
被唤作首领的男人作完祷告,直起身,却并未回头看他——不必去看也知道,一个刚失去儿子的父亲,一个刚失去妻子的丈夫,此刻应该有多狼狈。
他们就这样静默地沐浴在这片璀璨的星辉下,亦似乎只有这圣洁的星光,才能稍稍涤荡这世间满目的污秽与罪孽。
“雷斯利,”
他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首领的声音深沉而温厚,却透着重病似的疲倦,
“你觉得,是我做错了吗。”
他明显还很强壮,问这话的时候,却宛如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首领,你——我……”
名叫雷斯利的男人想要说些什么,喉咙上下扯动了好几下,却终究没能有力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耳畔只有山风“呜呜”的窃笑声。
“是吗。”
首领终于回过身来,目光注视着他,惨然一笑,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首领,我不是——”
雷斯利慌忙想解释什么,脑海中蓦然回闪过自己妻儿被敌人长矛猛地钉死在树上的惨像,又将到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在生命消逝的沉重面前,任何的虚情逢迎都显得苍白与亵渎。
“星辰指引着我们。”
最终,他只能机械地念出他们口口相传了千年的祖训——亦正是这条祖训,使他们踏上了背井离乡的道路。
“虽然嘴里不说,但总还是心怀怨恨的吧。”
首领笑得愈发温和,不过四十多的年纪,眼中竟已带着一种看尽千帆的睿智与慈祥。
“我这个首领还真是不称职呐!说起来,经历了这样的伤痛,族人们也需要些新的希望吧!”
雷斯利望着首领愈加圣洁的脸,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登时放大——
“首领,你!”
但话还未来得及讲完,就被首领打断:
“雷斯利,你说,你来当这个首领怎么样?”
他问这话的时候,雷斯利望着他眼睛里的光彩,恍忽间,又像是回到了最初的那片山谷里,见到了那个总是一副对甚都浑不在意,嘴角永远挂着一丝玩世不恭坏笑的少年;他们曾是那样好的朋友,一起奔跑,一起射箭,一起角斗,一起狩猎——甚至还一起喜欢过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女!
是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样一副处变不惊,从容沉稳的模样呢?
啊,想不起来了。
“首领,您别开玩笑了。”
或许是为了令他好受点吧,雷斯利想着,可他现在实在提不起兴致。
“哦?”
首领眯了眯眼睛,
“你真的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雷斯利。”
不待他回答,首领就继续说了,
“你不是认为,是因为我的决定,才令族人饱尝流离之苦,失亲之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