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个新手。
模板工人干起活来简直是拼命,新的楼层开干了,经常从早干到晚,从晚干到午夜,从午夜干到清晨。夜里,工地的太阳灯亮如白昼,灯光下,我们挥舞着锤头,挥舞着扳手,挥舞着汗水,挥舞着筋疲力尽的生命。
支模的活虽然很辛苦,却是有张有弛的,其他工种施工时,我们往往要停下来,再扣除雨天,一个月顶多干二十天活。休息的时候,首先是睡觉,不分白天黑夜地蒙头大睡,睡好了就出去逛,不管东南西北,漫无目的地瞎逛。这地方洗头房很多,无论你在哪个角落,视野范围内总会出现它们。我初时为此感到惊讶,不知此地人为何这么爱洗头,及至瞥见门口坐满衣着暴露c嗲声招客的xg gǎn女郎,才知洗头房远非洗头那么简单。
与我住在同一工棚的小刘,是洗头房的常客。附近的洗头房,他知道哪一家便宜,哪一家贵;内中的妹子,谁的奶大,谁的臀肥,谁的松,谁的紧,也被他如数家珍地向人吹嘘。有一次,他带着亲叔叔前去洗头,问了价格后,叔叔嫌贵没“消费”,只小刘一人进了里面的小房间。谁知不到两分钟小刘就出来了,叔叔问他何故,他说这女人身上不大对劲,怕是有病。叔叔又问他给钱了没有,他说给了。叔叔一拍大腿说:“花了钱不消费,不是浪费么?”于是,叔叔趁那个女人还没出来,进去顶了侄儿的“名额”。你道后来怎样?那位叔叔小钱没浪费,却浪费了大钱,他自己染上性病,回去后又传给老婆,夫妻二人花了几万块才治好病,此事一时传为笑谈。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我们的高楼快要封顶时,我却发生了意外。那一天工地停电,塔吊不能工作,而我们又等着用模板。为了赶工期,我们只好用人工从二十九楼往上传递。当时,我们三人各站一层脚手架,从脚手板的空隙中传c接模板。我们用的是钢模,大的几十斤,小的十几斤,而我站在中间一层,既要趴着将底下的模板拉上来,又要站起来将它高举给上一层。这样高强度的劳动持续一个小时,我的体力严重透支,大腿和手臂肌肉发麻发软,一不小心左脚踏空,连人带板从松垮的网缝漏了下去。
下落的过程只是一瞬间,我完全回忆不起细节,只知道自己从三十层漏到了二十七层。神奇的是,我落在二十七层脚手板上时,竟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身上也没觉着疼痛,只是左胳膊不听使唤了,任我怎么用劲也抬不起来。
当工友们跑来时,我才感到胳膊钻心地痛,一阵紧似一阵,稍一动弹更是痛得死去活来。工友们将我送到最近的医院,却被告知先交三千元押金,否则不予收治。我当时痛得斗大汗珠朝下淌,却得不到治疗,只能忍痛坐在走廊里,听工友们七嘴八舌地向医生央求。央求了好半天,最后甚至动了怒,结果仍是那句话:先交押金。
我得感谢我的那位亲戚,是他向包工头打了借条,预支三千块钱给我交押金,才使我最终得到医治,保住了我的左胳膊。如若不然,这世界上将会多一个“独臂大侠”,抑或是“独臂大傻”。
我在住院期间认识了一个病友,他自称是中介机构的,专门为人dài bàn各种证件,听他口气,没有什么是他办不了的。我想起自己失去的职高,便天真地问他,可否帮我补办回来。
他笑我傻气:“你要职高的破证什么用?”
“我胳膊断了,以后恐怕不能干重活了,所以我想进厂,找些轻巧的活干。现在好多工厂招人时都要看,没有证很难找工作。”
“这好办,我给你办个大学。”他慷慨地说。
“可我根本没上过大学呀!”我惊得眼珠都要爆出来。
见我不理解,他干脆把话挑明:“实话告诉你吧,只要你想要,北大清华的证我都办得了,不过都是仿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