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的茶盏倒了满满一杯,稍微晃一下便要洒出来。似无妄那样故作风雅,喝茶也要喝得讲究的做派,她学不来,反正都是茶么,都要进肚子里的,优雅地喝也是喝,豪迈地喝也是喝,不讲究不讲究。
她正等着茶水晾凉,有道熟悉的儒雅嗓音凭空响起,搅扰了这一方难得的闲适安宁,“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雪颂更有气质了,像经过岁月沉淀的一壶老酒,不需挖出来,沉在泥土中便能闻得到香气。”
凑近了,腆着脸笑道:“哟,品茶呢?同无妄学的?”
她捧着茶盏抬起头,望着来人皮笑肉不笑道:“三日?魔君大人当真会玩笑,可能时间在您那儿过得比较慢,若后生没记错的话,自您离开魔界到今日,怎么着也得三月有余了罢?”
来者正是尥蹶子跑到凡界不晓得回来的魔君姜落尘是也。
用了两个您字,还用了“魔帝大人”这样客套的称呼……不妙,不妙啊。仔细窥探雪颂的神色,姜落尘试探着道:“你生气了?”撩袍坐下,自斟一杯,抱怨道:“该生气的是我罢?你派去的那队魔兵好演技,一个个哭哭啼啼的,眼泪快淌成月牙河了,装得挺像一回事,吓得我抛下佳人便跑,连夜赶了回来,生怕你暴尸荒野,做了豺狼虎豹的口粮。”
哟呵?他们竟将任务完成的这样出色?沉吟须臾,雪颂笑着唤随侍的魔使,“来,传我命令,抬高那队魔兵的官阶。”
姜落尘白她一眼,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啊你,比你爹还会惹人生气,真是一点儿种都没错。”
袅袅茶香飘在园子里,似乎连头发上也沾染些许,入目是开到极致的上百种时令花卉,头顶有棵朋冠硕大的凌霄树,温度不高不低,日光也恰到好处,处在这种环境里,不放松都不行。雪颂淡淡啜了口茶,抬起头,郑重唤他:“叔叔。”
姜落尘心神顿时有些不定。雪颂鲜少这样唤他,每每唤他叔叔,要么是有无法解决的事儿需要他帮助,要么就是有难题需要他来解。坐直身子,他径直道:“有何问题?且问来。”
心中其实有些抵触,却又不得不问,雪颂犹豫不决片刻,还是问出了口,“父君他……封印了我一部分记忆对罢?”
姜落尘释然了,心神重新回到原位。哦,原来是这件事,算不得甚么大事。拨弄拨弄茶盏盖子,他从容不迫道:“不是一部分,是所有,关于无妄的所有记忆,他全封上了。”
“果然。”雪颂笃定轻笑,“他的性子执拗至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舍得唯一的女儿醒过来再受回忆侵扰呢。自是巴不得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
沿着茶盏边缘吸溜冷掉的茶水,囫囵吞咽下去,姜落尘缓缓道来:“兄长疼爱你,也疼爱你娘亲,偶尔也会疼爱疼爱我。他原本想把你脑海里有关无妄的所有记忆都抹去,这样,苏醒过来后你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重觅良人,为魔界生下储君。然,不晓得封印的过程中出了甚么岔子,你刚苏醒过来那会儿我便觉得不对劲,按理说,你应该把关于无妄的所有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才对,但你偏偏记得,还记得了大部分,真正遗忘的只有一小部分。”
啜口新茶,自吹自擂道:“所以我才总说你父君的术法造诣没我高深。”
一片泛黄树叶从枝头落下,刚好掉在雪颂捧了半天没舍得喝的茶盏里。黑着脸将树叶择出去,若有所思道:“应该还有许多事情我没记起来,虽然不知道是甚么,但我总觉得好像缺失了重要的一程,心里有个角落空荡荡的,偶尔还会发酸发涩。”她问姜落尘,“叔叔你不是同药神熟悉吗?可否代我向他求一味打通记忆的药?你不曾尝过,记忆不全的滋味当真难受,总觉得活在梦境里,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
移开眼去看园子里的香花,姜落尘笑了笑,声音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