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骨推门出来时,雪颂还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时躲闪不及,被他撞个正着。见她杵在门边,瓷骨诧异了一下,转瞬间反应过来,对她颔首示意。雪颂抬抬眸子,还了一礼,也冲他颔首示意。
狭长的眸子在雪颂身上停顿一瞬,动了动嘴巴,瓷骨想说甚么,看了看她呆滞的神情,干脆决定甚么都不说,御风回重华仙境照顾身怀六甲的妹子去了。
房内传来袅袅茶香,是今年新出的君山银针,茶香淡而不涩,雪颂顺着推开的门进去,目光正好对上无妄深邃的眸子,眼皮子轻轻抖一下,她坦坦荡荡道:“我偷听了。”
续茶的手停顿一下,无妄被她的坦然镇住了,不晓得说甚么好:“……”
故作自然的拢拢头发,又整理了翻过来的衣袖,她沉默许久,迟疑问无妄:“你为何……突然待我这样好?”她母后说过,一个人不可能突然对他人很好,除非是有求于对方,或是怀着其他甚么小心思,总之不可能没目的。
提着茶壶的手骨节分明,指头纤长且白皙,“好?”好看的眉头拧起来,适时提开茶盏,无妄问她:“有么?”
雪颂细细数来:“你收留我住在无生谷;破例为我准备了房舍;送了我一套衣裳——是织造仙子的手艺,贵的离谱,我省得的;请我去天香楼饱餐一顿;方才又说要陪着我……”她抬头看他,眼底含着一抹戏谑笑意,“我还可以再数几件出来,你还要听吗?”
将茶盏搁置在桌上,不动声色地垂首,无妄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竟做了这么多事。窗外晨光已盛放到极致,空气中的寒冷被橙黄光线冲淡几分,他沐浴在日光中,捧着茶盏慢悠悠道:“雪颂,你要知道,我所做的都是很寻常的事,并非在刻意对你好,只是你太久没享受到人间的温情,误把寻常的关心当成了对你好罢了。”
误把寻常的关心当成了对她好?一语惊醒梦中人!雪颂忙不迭点头,“唔兄弟,你说的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是啊,她的确有很久很久未感受到人间温情了,自打重生开始,她便一直在单打独斗,受了伤没亲人倾诉,偌大的魔宫住起来又空荡又孤寂,她像个孤魂野鬼,了无意思。叹了长长一口气,她萎靡不振道:“的确,温情对我而言已太过久远,而今记得的,都是背叛和别离。所以你乍一待我稍微好些,我便百般不适应,说来也是有毛病。”
见雪颂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没多起疑心,无妄暂时松了一口气,没等把气喘匀,雪颂突然唤他:“无妄。”半分正经,半分迷惘。他抬头,“嗯?”
你是不是记起甚么来了?雪颂想问这一句,可终究也没敢问出口,有些畏惧,也不知究竟在畏惧甚么。良久,她模棱两可的放出一句话,“有些债还得了,有些,还不了。希望你记得。”
无妄一笑置之,似乎不大理解,也并未放在心上。隔壁的鱼丸大哭起来,别看他年纪小,嗓门却不小,哭声将房顶的积雪震得簌簌往下落,恐被落雪埋了,雪颂同无妄一齐赶去哄他。
午后,日光微暖,天际几抹浮云随着南风走远,外头有风吹落雪的簌簌声,不十分静谧,却难得安详。雪颂抱着本闲书坐在暖炉边随意翻看,闲书的内容不大讨喜,无法引人入胜,敞开的窗子视野开阔,她看几段便要抬起头来看浮云飘到何处去了,颇有百无聊赖之感。
半个时辰前,初微的仙官流封到无生谷来了一趟,说是初微有要事请无妄商谈,把几乎无人能请得动的神尊大人请走了,是以谷中现在只有雪颂和鱼丸。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无妄难得不在谷中,鱼丸自然闲不住。他趴在暖炉另一侧,在地板上滚来滚去,辗转叹了许多口气,终于抬起头来怂恿雪颂道:“书有甚么可看的啊,全是蚂蚁一样的密密麻麻的字,看了脑袋要疼的。无妄被初微叫去疗伤了,咱们呆在谷中也没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