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殇的心思并不坏。身为储君,比起其他的皇子他甚至显得有些缺心眼儿。别的皇子惦记着储君之位,待他总是面前一套背后一套,脚下可没少给他使绊子。毕竟都是小孩子,手法并不精明,就连沉绿也能抓住一丝端倪然后查出全部,偏偏无殇蠢,人明明白白提了出来他还替那人辩驳。
许久以后,数不清过了多少年,秦瑞雪和沉绿都还记着此时温润如玉的少年无殇。如果没有那件事。
如果没有那件事。
仿佛是一个冬日的早晨了,一年多以来秦瑞雪都守在沉绿的门前。那一日正赶上秦瑞雪的十一岁生辰,沉绿替他准备了一只笛子,玉质,清清冷冷的水色,冰冰凉凉的。瞧着就让人觉得寂寞。
可沉绿觉得这件物什就该送给秦瑞雪。它好像就是为了那个白衣男子而生,与他的灵魂最为贴近。
不出所料,秦瑞雪很喜欢。
他端坐在沉绿的榻边接过那支装在玉质铺着红色缎子的盒子里的笛子。手指碰到笛子的时候秦瑞雪的身子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一下,凉丝丝的感觉透过他的指尖都要渗透到骨子里面。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对这支笛子产生了排斥与畏惧之心。可另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又迅速袭上他的心头。就仿佛……找到了归家,他的灵魂都忍不住与它亲近起来。
而他排斥的理由也很简单。
这支笛子给人的感觉太强大了,也太寂寞。
高处不胜寒。
他只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存了畏惧之心。
“瑞雪哥哥?”
直到沉绿疑惑的叫了他一声之后秦瑞雪才回过神。不知是为什么,他的白袍上甚至沾染着已经冰凉的汗液。他打了个哆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他无端觉得恐慌,并且……期待。他不由自主的就开了口:“绿绿,待我满了十五岁,咱们便成亲可好?”他这样问。
“我盼着我们成亲千百万年了,绿绿,我不负你,我定不负你,”他试探着又问了一遍:“我们成亲,可好?”
沉绿惊在他说的“成亲”二字里,并没有注意到他后一句的“千百万年”。甚至连秦瑞雪自己都震惊在了自己所说的话里面——许久,他才听到沉绿小声的、带着羞涩意味地低下头,应了他一声“好”。
门开了。
进来的人是秦瑞雪
他披着大红色的斗篷,领子上裹着雪白的狐裘,手里拥着一只手炉。红色和白色,妖冶与纯洁交织刺激着沉绿的视觉。再加上平时意气风发的少年突然变的阴郁萎靡得神色让沉绿直觉有事。
“怎么了?”她这样问,有些担心。秦瑞雪的神色照旧是淡淡的,沉绿却知道此时他的担心,一点也不比自己的担心少。
不问还好,这一问,两人皆看到无殇的脸色越发苍白,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眼底的惊恐和难过不言而喻。他说话时甚至带着哭腔,就是那么一瞬间,他的手炉落在地上,“当”的一声脆响,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沉绿和秦瑞雪才发现他的手炉早已燃尽了。她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手努力包裹住无殇的手,再一次问他:“怎么了?”
秦瑞雪亦是站起来,又躬下身子捡掉落在地上的手炉。意料之内的冰冷,燃尽的煤灰从炉口掉出来。他随意寻了个小台子将炉子放在上头,眼看着无殇的脸色呆滞。“……”无殇的声音颤抖:“我母后……母后她……没了!”说最后的“没了”时他提高了声调,脸上突然漫起一丝诡异的红色。他发出类似小兽呜咽的“呜呜”声,反手握紧了沉绿的手。久违的温热从他的手心钻进五脏六腑,他的眼睛终于落下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我再也没有母后了……”
“我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成。听宫人说,她去的极惨,是被人下了毒,气孔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