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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林摆摆手:“不必说晋戎——曹嶷虽屈从于胡,本身还是晋人,血缘不可更替。若得其镇守青州,总比平阳别遣胡人来要好。倘若东莱坚持不肯从命,或胡刘,或羯石,将更遣兵将来助,到时候曹嶷即便想要保全一郡,恐亦不可得了。”

    苏峻闻言,双眉不禁一竖,说:“先生所言,也有道理。然而——苏某见在!有我在此,手握万军,必不使胡寇、羯贼踏入东莱半步!”

    郑林摇摇头:“何必如此,徒伤士卒,且使垄亩俱化焦土,村落成为丘墟”他眼望苏峻,态度诚恳地说道:“但卿肯听我言,可写一封书信与曹嶷,我赍之以向广固,必定能够说得曹嶷退兵。卿既得城阳,也可使曹嶷命卿为城阳郡守,从而东莱、北海、城阳三郡皆可保安,百姓将咸感诸位之德,岂不是好?”

    苏峻听到这里,心里一直按捺着的火头不禁“噌”地就蹿起来了。

    其实打郑林才一开口,苏峻心里就很不爽。他跟郑林也算是旧识了,昔在掖县乡下,建坞堡、聚乡民,自称县令的时候,当然免不了要跟太守鞠彭打交道,郑林依附鞠彭而居,被待为上宾,来来往往的,两人有所接触。郑林乃一州大儒,苏峻是乡下孝廉,每次见面都毕恭毕敬的,如执弟子之礼,所以这回一听说郑林来了,他才赶紧延入帐中,请至上座。

    可是正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既然我苏子高这么有礼貌,你郑先生也理当谦逊一些吧,结果郑林上来就称呼苏峻为“卿”苏峻心说你即便不唤声“苏君”或者“将军”,叫我的表字也可,怎敢坦然“卿”来“卿”去啊?我如今贵为五品辅威将军,你还是一白身,岂可如此无礼?

    当下强按心中不快,仍然笑语以对郑林,可是郑林接下来说的那叫什么话?“不必说晋戎”?还要我跟曹嶷约和退兵?甚至于,想曹嶷这个伪青州牧来封我城阳郡守?!老先生你心里可有丝毫的尊王之义、华夷之别哪?!

    苏峻是前年冬季离开的东莱,南下投了徐州,随即跟从谢风抵达河南战场,参与了多场恶仗,然后去岁秋后,又再率兵返回徐州,屯扎于公来山——算起来,他在裴该麾下,徐州军中,呆了还不到一年。

    可是时间虽然不久,徐州军中大宣传运动,苏子高也是逃不了的,尤其他这种中层军官,更是裴该洗脑的重中之重。要说对于裴该的华夷理论,煽动无知百姓最见成效,对于已经形成了一定世界观的士人阶层,效果就要略差一些。然而苏峻身处军队这个大熔炉里,上有重锤、下有铁砧,反复锤炼之下,裴该那一套也早就已经深入骨髓,与本身旧有的理念融合为一啦。

    裴该的华夷论,就苏子高的总结,可以归纳为以下三点:

    一,中国有服章之美,有礼仪之大,只要秩序井然,上位者遵从圣人之教,自可使天下太平、生民乐业,本该是天底下最强盛的国族。只可惜人多私欲,乃至纷乱,中国既衰,夷狄始扰。不是夷狄有多强,只是趁中国之弊,才能暂兴。

    二,夷狄若不用中国之政,则天下必将永久纷乱,士民将难以安居;夷狄若用中国之政,始可目之为中国人。然而夷狄肯主动地尽弃旧俗,用中国之政吗?人皆自爱其亲,进而爱其乡,爱其族,则夷狄自然偏爱其种,不肯轻易更化。是以中国之政,当使中国人导之,教化夷狄,而不能使夷狄占居中国而自我革命——后者不但事倍而功半,抑且多数不成。

    三,中国之化夷狄,夷狄可入中国;夷狄先入中国,中国反为之变。故此须警惕“以夷变夏”,夷狄假中国之名而行夷狄之政。今中国富而夷狄贫,中国高而夷狄卑,则譬如富家赈济贫困,以振兴乡里,假以时日,富者不失其财,贫者亦可保安;而若贫家抢掠富家,则富者变贫,贫者亦不可久据其财——因有更贫者将掳掠之——乃至一乡皆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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