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夫知道,正如官家所料的那样,这安南国王极有可能摆出一副冷淡的场面,展示与宋疏远的态度,因为元朝已灭了宋,如今可以腾出手来了,陈晃不想与威名赫赫的元朝打仗又不愿意被元朝吞并,只能一次次派遣使者前往朝贡,看起来尽量恭顺一些。但忽必烈这人是个北方蛮子,从没有从前江南宋朝那种“只要你不造反就好”的柔弱想法,他一向是觉得只有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
如今宋朝海上小朝廷的残余部队来了,他一方面想与宋人见一面,毕竟宋人再弱也是与元人打仗打了多年的,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些人都是从战场上败下来的,那张世杰陆秀夫更是与元兵在陆地和海上都交过手,对元人的了解必然比安南更深入。
安顿了住所,张世杰和那些侍卫就都留在使馆里,而陆秀夫独自一人随着那引路的官员悄悄进了皇宫。
宫里的宴席已经摆好了,只等陆秀夫一人。只见他身穿一件灰色外袍,身材修长,外貌儒雅,风度翩翩。迈着缓步到堂下,朝着陈晃笑着遥遥一拱手,说道:“大宋使臣陆秀夫见过安南国主。”刹那间,堂下响起一阵嘈杂的低语声,众大臣面色愤怒,似要站出来呵斥陆秀夫的无礼。
老陆知道这些大臣们为何不满。因为从前大宋国力强横,安南不得不俯首称臣,给宗主国一点面子。而陈晃在国内是做惯了皇帝的,如今大宋已被灭国,陆秀夫还是摆出一副天朝上国的架势,实在是惹了众怒。众臣子就想要跳出来表一表忠心了。但陈晃在这事上一直模棱两可,让臣子们有些摸不准脉络,其实余光都盯在殿首的龙椅上。
陈晃心里虽有些不悦,依然摆出了伸手轻轻下压的动作,示意众人不要喧哗。“陆相远道而来,安南全国上下蓬荜生辉,请坐。”
殿上留的位置是左手边的首座,这个位置的意思是“除了首座那位,宴会上的其他人里就以你为尊了。”陆秀夫是宰相,而安南国王说起来也是个王藩,坐这位置也不算辱没了他。因此老陆谢过之后就坐在那位置上了。随后陈晃一声令下,宫人忙把一道道制作颇为精美的菜肴端了上来,还有一位颇为俏丽的宫女陪侍左右。
见那陈晃也不急着提正事,陆秀夫倒也不急,陪着众人先喝了一口酒,陈晃又单独敬了他一杯。“这安南国主至少面子上看起来对我颇为尊敬,这点倒不在小官家意料之中。”陆秀夫暗暗想道。
殿上的气氛稍稍热络起来一点,便有大臣过来与他或讨论或切磋起诗文了。自从大宋立国以后,安南虽然从未真正臣服,但国内无论是民间还是guān chǎng,对大宋的文化和礼仪都是极为推崇和仰慕的,因此文风极盛。
但陆秀夫是整个大宋都数一数二的大才子,后世元朝编写宋史时都对他的文采极为推崇,说他“才思清丽,一时文人少能及之。”到了这种场合更是毫不怯场。那些楹联酒令根本难不倒他。连续打发了几位前来挑衅的才俊之后,殿中众臣也不得不叹服他的才气。
酒过半酣,宫人们又呈上文房四宝,陈晃这是想让陆相公写首诗,这是文宴的惯例了。这时陆秀夫心中一凛,暗道正菜终于要上来了。他顿时想起小官家当日的叮嘱:“老陆,我琢磨了一首诗,可以用于提起抗元的话题,如果陈晃抗元的心思与我预料的一致的话,这诗你说不定有用。”又是暗叹一声:“这诗果然还是有用的,小官家猜的还真是准。老夫这次还真的要冒用官家做的诗了。话说回来,官家七岁能写出这样的诗句,真是才华天赐啊!”
于是他提起笔,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下,又自嘲地笑笑,对陈晃说:“我在崖山大难不死,却从未丧失斗志。偶得佳句,在国主面前献丑了。”随即提笔便写。
他一手楷书是磨炼良久的,刚硬又不乏俊逸,众文臣远远看着他的字迹顿时一片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