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就是一声春雷,正在酣睡的商王帝乙被震醒了。
帝乙听到雷声有一种本能的惊惧,他爷爷武乙据说就是被雷劈死的。这个“据说”来自史书,史书的“据说”来自商都的巫官。巫史本就是一家。
“轰隆隆,”又是一阵滚雷,帝乙睡不着了,起身到院子里看天。
昏黑的天上似有条状的云彩,若隐若现,就像通往院子的台阶,如云似雾,一脚不慎就会踩空。帝乙小心翼翼拾阶而下,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喘气声。
帝乙的弟弟箕子正在院子里打拳练身。拳路软绵绵的,类似现在的太极拳,推拉摇晃像在跳早舞,跳得气喘吁吁。
箕子打小就文静,拒绝玩弄一切进攻性u qi,就是打拳都会翘着兰花指,很像戏台上的戏子。但自恃才高,周边所有人在他看来都是文盲或半文盲。
箕子听到脚步声习惯性地回头,很短暂,又习惯性地把头回过去,继续打拳,一拳缓缓往前,随口说了声“早!”这是悌道。
帝乙打了个哈欠,应了声“早”。再次抬头看天,雷声停了,一抹微光罩着院子。微光下是中原最有权势的兄弟俩。帝乙背对着箕弟也打了一通拳,很用劲,起了拳风。兄弟俩一招一式都贯穿着兄友弟恭。
然后,帝乙问:“近来那边有何动静?”
箕子知道“那边”就是指周国,说:“那边和崇国闹了一闹似乎安静了一点,但他们控制了水源,崇侯虎将来终究要吃苦头。”
帝乙说:“这事的利害关系崇侯虎不会不懂,估计他还会闹下去的。”
箕子一招“回头一柱香”,说:“去年底那场雪灭了狼营,崇侯虎丧了元气,怕是斗不过西伯昌了。”
帝乙听到西伯昌就来气,所以一直用“那边”代指。可是箕弟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说出那个戳耳朵的名号。他神情冷峻了,自觉地捏紧了拳头,一招“黑虎掏心”,不料跨步太大,踉跄了一下。他回步收拳,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近来老是听到西伯昌在歧山偷偷练兵的消息,虽然断了内线无从证实,但他深信无风不起浪,这就愈加坐实了“偷偷练兵”的可能性。
箕子的心思还在崇国。他一向自负,目空一切,从来不会放弃贬低别人的机会,说:“崇侯虎那个弟弟也只会咋咋唬唬”在哥哥面前批评别人的弟弟可以反衬自己,这是他的本意,但说得太明,就显得多余。他感觉到了,很快收住话头。这么一收用意昭然若揭,更多余。
帝乙对箕子弟印象不错,这是自己一盘棋上一颗合格的棋子,所以对他总是亲亲热热,亲热得让旁人都有了将来会兄终弟及的错觉。箕子的名号为他未来生命敲上了隐喻印记,这一生他注定只能做别人棋盘上的棋子,随时随地被人掐着生辰八字。
帝乙收住了拳,双手抱在胸口,右边的小手臂往上托住了下巴。有身份的男人常常用这种动作表达自己对他人的欣赏。他顺着箕弟的话往下说:“崇黑虎要有你一半的脑筋就好了,也不至于丢了水源又丢人。”
箕子精神头一振,有了舍我其谁的感觉,打拳时手上来了劲,跺脚的动作都用上了。
帝乙当然知道弟弟的心思,但不点破,让人有想法有奔头就是让人有动力,否则别人怎么会为自己卖力气呢?他用托住下巴的手顺了顺胡子,点了点头。
天亮了,亮得浑浑噩噩,空气里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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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城。阴,照例不开晨会。
侯府二堂。
“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