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天奎紧了紧衣冠,挺着腰子儿,腆着肚皮儿,撑着胸脯儿,硬着脖颈儿,抬头望着楼梯口儿,“咕噜”一声巨响吞下一泡口水,眼珠子都瞪直了。
过了一会子,万十四姑出来了,却不见阮小姐的影子。
阮母问道:“小姐呢?怎么不下来?”
十四姑来到跟前才说:“小姐……她病了,说不便见客人。”
侯天奎这会儿还昂着脑壳望那楼梯口瞧,听万十四姑说阮小姐病了,不便见他,差点没把脖梗给闪着。自个费了半天劲儿,白瞎了!
阮母说道:“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
“大概是昨天走着看戏去,给累着了。”
侯天奎只好怏怏不乐地出了阮家的洋楼,好像失落了一件什么珍物一般,站在大门口,又回头凝神望了望二楼的几个小窗口,忽然觉得尿急。也不顾羞,竟自转身在阮家院墙外的花丛下方便起来,开闸的响声把树上打盹的鸟儿都惊飞了。
再说那阮小姐阮莺时,正陷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她期待的结果有两种可能性:(1)要么继续沉默下去,这意味着要宁静,绝对的宁静,直至崩溃。要么,(2)行动起来。
这两天,她的脑子里整天想着这事儿,除此什么也不能想。也就是说:她的大脑已不再受得住压在它上面的思想和折磨。哪怕她天天都能在戏院里瞧见他!她已经写了许多封信,试图交给他,但她也知道,这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尽管她无所顾忌地写了自己的感受和心声。至今为止,她对打探到的他既没有婚配又没有家小的事实,感动而忧虑。因此,她对自己一夜比一夜睡得差一点也不表示惊奇。不管怎么说,她是多么希望:她的激情可以抵消她所受到的刺激。刺激快把她点燃了,她觉得自己就像生活在烧得火热的炉盆中。这种热量在不断增长。
此外,在戏院里,她对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性观众(其中不乏年轻娇艳的)越来越没有好感,尤其是在看戏的当口,她们总是试图大声地喝彩喊叫,那种献媚邀宠的姿态不仅做作,而且扭捏。同时,她自己却也有些六神无主起来。更糟糕的是,每天戏散时,那戏院门口的侧道上,每次都停放着好些豪华的汽车和马车,车厢里的那些身着华服、珠光宝气的女人们,脸上写着的渴望不言而喻:希冀夏月仙从侧门出来后,会径直钻进她们的车厢,由她们载了去。令她欣慰的是,每次月仙卸妆完毕,斜戴着一顶礼帽(由几个戏班子的人相护着)从侧门里出来,总是毫不犹豫地跳上自备的车子扬长离去。她似乎听见那些等候着的女人们的轻微叹息。
一切都让她去做同样的思考:该怎样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同时能让他接受?模糊不清的冲动,焦躁,失眠,接近于神经错乱的精神状态,使她遭受了极大的心灵折磨。目前为止,她只取得了一种单独状态的成就。
可在她身上,一种对爱情全力以赴的专心致志已经显现出来了。
她试图冷静,以便给自己火辣辣的小脑袋降降温。她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情不能鲁莽,不能靠扭捏作态地献媚、叫喊喝彩或是巴望着脸杵在道儿上等着他垂怜。她必须既不失体面,又自然而然,同时又能妥当地在他的世界显山露水。她绞尽了脑汁,像一匹孤独的马一样企图冲出围篱。
在神魂颠倒的状态下,这天她又照例到了戏园。在戏园前刚下车,后面一辆汽车竟“轰轰”地径直朝她驶来,她差点躲闪不及。汽车恰好在她惊慌失措时停了下来,她忙缩到一边。这时候,前座先钻出一位军官打开后座车门,一个彪形大汉“哐当”撞了一下车顶,咧着嘴从里面拱出来,又干又闷的嗓音嚷道:“你好啊,阮小姐,让你受惊了。”
她心魂甫定,看着来人,好生奇怪,心想这是谁呀!正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此时也正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