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眉深眼廓,肤带风尘,身披褐灰深袍,一头蜷曲鬃发从头顶直垂腰际,腋下且夹着一捆大大的黑色棉帛。他体格适中,骨态清隽,看起来似个随处可见的陆州旅人。
此人在一堂宾客的注目中迈入黑店,缓步经过众人。栈门大开,人群里一名女学生猛地打了个喷嚏,来人脚步一蹰,外头铺天盖地的暴风雨突然停了。
满堂灯光重新亮起,宾客们转眼又恢复了欢声笑语,一名跑堂的小伙快步上前关紧两扇栈门,向屋子里吆喝道:
“满了满了,加上这位客人,小店今晚的客房刚好登满!”
话还没说完,即将关上的店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三名周身湿透、兵将打扮的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老板,给间房,我们的兄弟受伤了!”
罗玄看去这三人身上的盔甲式样与色泽,正是日间在平原上打斗的份属美坚大陆、南北独师军团内的士兵,见几人如此惨状,恐怕自从他们在两军交战中施法消遁后,南北独鹰的战况并不乐观。
“几位客官,实在对不住!今晚小店刚刚满员,你们若是早来一步。。。”一头竖金短发的店小二颇有难色地看看已在店堂角落中坐下的那名独身旅人。
两名士兵左右驾着中间受伤的患者,一时面面相觑,店小二舔舔唇道:
“这样,店子后院里还有一间马厩,几位兵爷若不嫌弃,可在那边屈就一晚,不收钱。。。”
“不行啊!我们的兄弟被夜枭军的弓箭射穿了左肺,马厩里过夜就怕他撑不住!”一名士兵高声叫道。
聂小凤刚要起身提议今晚他们一行六人将原定的两间房改为一间,让一间房出来给那三个士兵,就听拐角处的旅人平声道:
“店主,我吃完就走,不过夜,你们还有一间空房。”
两名士兵一听,大声道谢,老板娘也松下口气来,忙张罗着叫一名伙计帮他们把受伤的士兵抬上了楼。
罗玄提目看去旅人处,他所在角落墙壁上的油灯已经坏了一只灯管,全靠剩下的一支灯芯在油纸框里撑着微弱的橘光。
整个墙角显得异常黯淡模糊,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杵,兀自摊开手中的黑色大帛,从里头抽出一本裹扎得干干净净的羊皮手卷。
他摊开手卷,从怀里掏出一只光秃秃的鹅毛笔,在卷面上认真地边看边写,如入无人之境,仿佛周遭万物皆不存在。
写着写着,旅人的笔尖忽然一顿,抬起头来,一双湛蓝无底的眼睛正与罗玄的目光打了个照面。
罗玄一惊,连忙挪开视线,胸膛里的心脏却不知何故跳得异常激烈。
那旅人的眸光清澈纯粹得好似不属于这个世间,内中蕴含的盛大悲悯,使人一望便从心底里生出惘惘欲泪下的哀觉,那是一种将温暖与荒凉、生命与死亡揉合在一处的,难以言述的超验感受。
“砰”地一声,是老板娘将上菜的托架盘端到了旅人的桌前。见他仅点了一盘硬面包块,一杯清水,罗玄从桌上抓了两颗生鸡蛋打在一杯纹丝未动的黄油啤酒里,起身向旅人走去,及至面前,他将蛋酒放在旅人桌头道:
“这位兄台,今日天气忽晴忽雨,依我看,还是留宿较好,我们六人原本定了两间房,我们可凑住一间,剩下的一间房便给你使用,如何?”
聂小凤、华歌、顾铭君等人齐刷刷向这边看来,独行旅人放下羊皮卷,起身一手捂在胸前,向罗玄深深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我从马厩里出生,今晚还是住在马厩比较惬意,剩下的客房,总会有更需要它的人.。”
待来人放下手掌,罗玄这才发现他两只手背上分别曝露着一块铜钱大小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状恰似一枚六角形的圆锥,观那尺度,必是穿掌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