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救国军所经之所,杀戮无数,彝器倾覆,丢弃零落。抵抗的军队均遭到搜捕杀戮,遍地尸骸中,大半都是军士,幸存百姓四下走避躲藏,救国军行过,百姓顿时匍匐呼号,叩首求救。此城的我朝军士大都被剿杀殆尽,余下残兵尽数弃甲归降救国军。
我走在这座陌生的城里,雕阶上血污蜿蜒,染上我裙袂。
一具尸身横卧在前方,华服被鲜血浸透,青丝逶迤在地。一道极细的刀痕划过她咽喉,皮肉完好,鲜血却从细细的刀口大片涌出,淌下肩颈,凝结在身下阶,猩红刺目。浓烈的血腥气冲入鼻端,那张被恐惧扭曲的惨白面容,在我眼中放大……
“请娘娘回避。”万喜疾步上前,欲挡住我的视线。
我抬手止住他,垂首看那尸身上刀痕,细如红线,几乎不易看出痕迹,却是一刀致命。
我蓦的顿住,目光越过回廊九曲,直望见远处那伫立的身影,“那是——”
“是凌月。”月心低声惊道。
我怔怔半晌,不能开口。
那身影沐着晨光,仿佛金甲神兵一样护卫在那里。
“凌月。”
他肩头一震,回身看我,旋即俯身欲行礼。
那么凌月在这里,我更加确信,他根本就没有死,若是我,我是他,也不会甘心,就这样死去。
晨光中,一切都显得清净和煦,仿佛这里只是一场噩梦,已在晨光中散去。
我凝视他,浅浅笑道,“凌月,你在这里,他是不是也在这里。”
他亦微笑,“娘娘这话是何意?”
瞧着他端肃的样子,我不觉笑了。“天下盛传,救国军的头领是辰王转世。”
“娘娘觉得是,那便是。”
凌月这话,分明是默认了,不觉已是四年,昔日锐气勃发的少年将军,如今已经位极人臣。
我走的那个时候,凌月只叮嘱了我一句话:我们绝不会滥杀无辜。
我在风里不知是笑是哭。
确信,是他回来了。
我知晓,然而,这一次,史册似乎将在他的手上彻底改写。
深冬来临,凌月率五万步骑进踞长安城外,已断绝了长安城粮路。
若旷日持久,他们必定是想将我们围困在死城之中,粮草难以为继,其锐气必竭,士气摧沮,即使不费一兵一卒,也能将我们活活困死。
自古至今,多少名将霸主,都曾挥师进长安城,欲图踏平我朝,一统天下。
若以萧亦尘的赫赫武勋,已达前无古人之地。
然而万仞高山只差一步登顶,他说过,他从不渴望过这一切,可如今举兵来阀,这一切终于近在眼前——此时此刻,已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令他放手。他数次与这帝王之位插肩而过,而如今便是胸有成竹,将天下与民心已收复囊中。
我漠然向殿上走去,第一次觉得乾元殿的玉阶這样长,仿佛一辈子也走不到头。
“娘娘且慢!”江海的喊声自身后响起。
我顿住了步伐,只听到江海而道:“皇上让奴才转告娘娘,照顾好小皇子。”
刹那间,灵光闪动,我霍然惊呆在阶上——片刻,我便听到丧钟骤然响起,我脚下悬浮,江海忙稳扶了一把,我抬头,看着九重天上,泪水湿了眼眶。
“娘娘节哀。”江海跪地,我循声看去,合宫上下,乌压压全是叩首之人。
萧亦德,这个男子,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日。
刹那间,我如堕冰窖,缓缓抬头望去。
太极殿上,朝阳初升,光芒刺痛我双眼。
玉阶尽头,大殿正中,空荡荡的御座没有人。太极殿左右两侧,朝廷重臣均是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