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恍然若梦。
闻人羽假扮男子,进入长安城中,已经一月有余。
这期间,她一直在长安城中等待时机,小心谨慎,唯恐泄露身份,直至今日,总算尘埃落定。在长安屋顶之上行走时,她满心说不出的畅快,有如一只红隼,身形在房舍之上飘动。
行至长安西北隅,人迹渐少。闻人羽跃到地上,四下里张望一眼,见并无人影,便径往一处破败寺庙中去。
寺庙冷落已久,久无香火,连供奉的弥勒佛也少了一只耳朵,此时,弥勒佛前站着一个人,其气势似乎比弥勒佛周围的四大天王神像更加神武。
“闻人羽拜见师父。”闻人羽自进入寺庙后,便敛去了所有气息,向那人背影行礼。
那人红衣黑甲,威风赫赫,有大将之风。他冷哼一声,转过身来说道:“回得也忒早了。怎不将乐府细细逛完?”
闻人羽心下一惊,惭道:“是我一时忍耐不住……”
只见那人面色沉毅,不怒而威,满面风霜磨砺:“我天罡自古以来,一向避世而隐,不涉庙堂之事,只以戍守百草谷为第一要务,更何况你的身世……”说到此处,声音一顿,语意转软,换了话头,“此番外出,为师是如何与巨子说的,你可还记得?”那人说话并不咄咄逼人,但一字一句沉甸甸的,压得闻人羽喘不过气来。
闻人羽笔直站立,一五一十认真说来:“师父说我身世存疑,要带我去西域细细查探,但无论如何,绝不能因为此事,扰乱天下清平。”
那人颔首,皱眉道:“你也知只是查探!那为何私自去了乐府?你可曾想过,你今日所为,万一泄露,该如何处置?这其中牵涉多少人的性命?身为天罡,当令行禁止,凡事思虑天下公道,不可沉溺一己私欲。为师教导你十几年,你全忘了吗?”
闻人羽身体微微颤抖,自她懂事以来,已极少受师父这等训斥。
“徒儿知错,还请师父责罚。”闻人羽道。
那人伸出大手,作势欲拍,闻人羽下意识闭起双眼。却不料那手终未落下,只在闻人羽头顶虚空轻摩。闻人羽仰面向天,双目紧闭,长睫轻颤。
“一晃眼,已从小小婴孩,长成如今这般了……”程廷钧心中轻叹。
“取你的枪。”
闻人羽一怔,一抬眼,却见师父已将自己的红沉枪抛来,却是先前自己存放在客栈中的。她与师父来到长安探查,她平常居于乐府附近客栈,师父因另有他事,居于别处。两人约定今日在此碰头。闻人羽却一转念:她假扮萧鸿渐进入乐府之时,师父正去客栈取枪,算算时间,就连她在长安街头那些胡闹行径,师父也看在眼中……不由得更添惭愧。
只是,师父已不再追究,若再纠缠于此,反倒更愧对师父教导。闻人羽按下心头忐忑,接过长枪,站起身,摆了个起势:“百草谷,天罡,闻人羽,请赐教。”前圆后方,法度谨严,充满张力。
那人目露赞许:“百草谷,天罡,程廷钧,请赐教。”说着,也摆出一个起势,前方后圆,天衣无缝。
“起!”闻人羽低叱一声,长枪探出,如怒龙点头,率先刺出一枪。
师徒二人施展浑身解数,斗在一处。往日师徒过招,师父总让徒弟三分,今日却倾尽全力。两人同使天罡枪法,路数却迥然不同,一者雄健恣肆,一者灵巧端方。拼斗之中,因压力巨大,闻人羽枪意微变,渐露出几分不同以往的犀利悍勇。
破庙之中,枪如黄河浩瀚,或如太华雪崩,不觉已过半个时辰。
铮。双枪枪尖在半空撞击,擦出灿烂辉光。
闻人羽满面是汗,但心中一片宁静,自进入长安以来心中兴起的种种杂念,如冬尽雪融,消失无踪,心境如朗月当空,澄明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