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卷边泛油的鱼,低声问道。
“有。”
颜青平转转手里的树枝,抬起眼睛看着她,
“我头发快被火星燎着了,你帮我束一束。”
搁在平日,束头发这样的请求,是断断不能答应的。
万一被好事的报楼先生看见,写进报里贴在各大酒馆的墙上,要她怎么说得清?
可而今这样的情形,充饥的鱼在他手上,照明的火折子在他手里,连松山埋酒的地方都只有他晓得,也只好委曲求全,帮他束一束了。
她在他身畔寻了个位置坐下,伸手撩起他散在肩上的头发,又香又柔顺,像握着匹溜光水滑的黑玉锦缎。
“先生……束头发的带子在哪儿?”
她空出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讨发带。
“我腰上有一根。”
颜青平说着,自证清白般抖了抖两只手里的树枝,
“没手拿了,宫小自己取下来吧。”
她悬在半空的手,滞了滞。
犹豫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向他腰间摸去。
她的动作很小心,轻轻柔柔的,像是只小猫爪子似的在他腰上抓。而那又实在是根很长的发绳,在他腰上缠了整两圈,尽头处还缀着一个穗子,摸上去凉凉的,像是什么金银玉饰。
很不好解。
手臂会蹭到他的胸口,热热暖暖,一跳一跳。
她解了很久,脑袋不得已地挨近他的肩颈,说是帮人束头发,自己的头发却散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脖子上落满了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哪里还顾得上煎鱼?颜青平转过头,隔着缠在一起的头发盯着她,等着瞧她看见那发绳之后的反应。
她的反应却很平淡,只着手把那根金丝穗一圈一圈缠在他头发上。
“你不问我,这金丝穗是从哪儿来的吗?”
“先生捡到了,就是先生的。”
“那……”
“鱼要糊了。”
他大概是还想要说什么,却生生被她打断。
她本来也有一句话想说,却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吻,到底没能说出口。
他的吻落在她的睫毛上。
然后接二连三的,落在她的鼻尖上,她的脸颊上,落在她露出的脖颈,和隐在丝缎下的肩膀上。
他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捡起斩风月,把它丢在了更远处的草丛里。
那两条本来已经金黄流油的肥鱼坠进火坑,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直到尾巴化作黑炭,嫩肉烧成焦渣,也没能被人救起。
她低下头看他。
看见他高而挺的眉骨,看见他深而沉的眼窝,看见他颤抖的睫毛,垂着的眼睛,和若隐若现的嘴唇。
他怕她拒绝,所以吻得很轻,可还是想要留下点儿痕迹,所以吻得很久。
像是一场告别。
充斥着绝望和不甘。
她能感觉到,他吻着她的时候,没有丝毫夙愿达成的喜悦,没有一点儿得偿所愿的心安。
每一次,都满载着失去前最后一刻的恳求和索取。
她知道,她都知道。
因为十年前在回鹰河,她被敌人捅穿了肩膀,捅穿了膝盖,捅穿了心肝血脉,倒在一片深红血泊之中的时候,她望着远处黑黑莽莽一片山林,也是这样绝望而不甘地,吻着他牵过的手指,吻着他编过的头发,吻着周身的空气和泥土,
跟他告别。
她方才本来想对他说,既然那根簪子没能完完整整送给先生,今日就拿这条发绳来抵,全当了却一桩旧念……
……就算日后真有什么变故,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这本来不过一句无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