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不如两只手,颜师兄的境况,总是更惹人关心一些。
没想到,倒是两只手的先出了问题。
会武最后一日,烛山陆惊鸿,被对手刺中胸口。
一柄细口长剑直没进去,只剩个雕花剑柄留在外头。
胸口的血流了几遭,堵不上的泉眼一般,在竹台上汇成小小一片水洼,即是这样,他仍用手中佩剑死死抵住敌手腰心。
对手摔下台的时候,他的气也断的差不多了。
陆惊鸿在和光殿睡了三天三夜,灌进去的奇珍药材若是换成真金白银,恐怕这一座山头也堆不下。
好在他师父财大气粗,就算要把这天上的星星串成串儿烤给他吃,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暑气蒸腾蕴着暴雨的午后,他眨眨眼睛醒过来,先看见了头顶一方朱紫帷幔,喜气洋洋,仙气飘飘。
十分眼生,又有丁点眼熟。
彼时涿光正抱着坛千秋岁坐在床边儿,一边喝酒一边哼曲儿,见他醒了,嗤笑一声,
“别看了,本座的床。”
“哦。”
陆惊鸿在丝绣枕头上蹭蹭脑袋,迷迷糊糊地应了,准备继续埋头睡觉,突然灵台清明……
这,谁的床?
“师……师尊恕罪。”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冲到地上给涿光下跪,一个猛子又扯动胸口新伤,霎时痛得脸都白了。
涿光瞧见他的样子,手里的琉璃酒盏差点碎在地上,伸手堪堪扶了一把病号的肩膀,道,
“我叫你一声小祖宗,快赶紧躺回床上去吧。你要再死一回,我卖了这天息门,也换不回那么多续命丹了。”
“……续命丹?”
陆惊鸿对这三个字陌生得很。
“嗯,本座耗尽半辈子一共熬了十七颗,全折你身上了。”
“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不谢,命里有你这一劫。下辈子苍天有眼,打死我也不收你这个徒弟。”
……
“师父……弟子赢了吗?”
“赢什么?”
“……会武。”
“赢如何输如何?被剑捅了,疼的是你自己。”
疼不疼无所谓,陆惊鸿想,赢不赢更重要。
尤其是,有个这么会疼人的好师父。
“我天息门三百年来从无败绩,若是断送在弟子手上,让旁人上了榜,实在有辱师门。”
“心且放宽,那宵小即算赢了你,也断不会出现在榜上。”
“为何?”
“因为天下第九榜,”
涿光腾出手给自己斟了杯酒,放在鼻尖绕了两巡,
“从不给死人留地方。”
和光殿冬暖夏凉,闷热暑气被隔绝在外,殿内只流溢清凉酒香。
千秋岁一味,百花榜第二,其香沉厚,如青石落雪,寒潭生烟。再显贵的王公皇族,若与天息门没什么拿的上台面的交情,就算千金掷地也难取一瓢饮。
涿光饮得尽兴,瓷坛见底,敛敛衣袖站起身来,才注意到床帏那双滴溜溜跟着酒盅转的眼睛。
“不用想,剑伤肺腑,戒酒三月。”
“弟子不敢。弟子是在想,趁着天亮回住所去,以免打扰师父休息。”
“得了,给我省省心吧。”
涿光拎着个空坛子站在门口,
“本座自有睡觉的地方。”
说罢冲里头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盛夏傍晚的阳光斜斜照进门框,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留下一地斑驳树影。
涿光睡觉的地方,是水无月的明月崖。
自十二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