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数八字不合。
最难的对手,总在第六日出现。
中原北地千机门,执道首座云九里,素衣素剑立于台上,飘飘然君子相。
听说初局之时他赢下“十人斩”内所有对手,花费不过三个时辰。
起初都还正常。
他与宫云息两人刀剑往来数回合,皆是有礼有节不分伯仲。兵戈相撞之声如金玉乐器,奏鸣持度,甚是悦耳。
水滨竹台下的看客,似乎都忘了自己眼中所观,乃一场真刀见血的杀伐恶战,反而沉醉其中,露出一副观棋听曲儿的欣然面容。
变故,发生在他素剑收锋的那一刻。
云九里收剑收的很突然,以至一路与之相抵的摇光刀瞬间脱力,差点儿掉在地上。
“宫姑娘,得罪了。”
云九里声音温柔客气,手里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客气。他那柄长身佩剑通体素银,灼灼日光照射下来,剑身四周都泛起一层朦胧光晕。
宫云息从第一眼看见这柄剑,就觉得不大对劲,直到此时这素剑迎着她从中心裂开,齐齐分成八柄,她才意识到那股不大对劲来自哪里。
一柄好剑,因其刃纤薄而平整,在太阳底下,应当是很耀眼的。
只有剑刃磨损严重翻出毛刺的旧剑,才会在烈阳之下显出朦胧光晕。云九里身为一门首座,自然不会用一柄翻了毛刺的旧剑来战。
除非,剑身上那些密密麻麻泛着光晕的细巧尖头,不是毛刺,而是剑刃。
数不清的剑刃,意味着,数不清的剑。
分为八柄只是小小开端,剑身不断重复着分裂的过程,直到分剑已经尖长细锐得微不可及。每一柄细刃的尾部皆以灵活软链相接,细长剑身,宛若龙骨,从四面八方刺向宫云息。
数不清,也不用数。
不多不少,一千柄。
她一直以为,千机门的千机阵,该是早在四十年前就失传了,直到此刻亲眼所见。
千机阵甫出,台下看客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这一阵,云无常榜第一,至今无人能破。
如若不是最后一位持阵者四十年前死于非命,千机门今日地位,必定能与天息门匹敌。想不到,云九里潜心多年,居然参透古籍,重续旧阵生机。
被千柄锐剑包裹着的感觉,并不好受。
凌厉剑风无端横扫,来势汹汹,几乎要把她身上那些陈年旧伤都撕开来。如果今日她破不了阵,这些剑就会一直在她身边毫无章法的攻击,她能抵挡一时,却不能永远抵挡下去。
待力竭的一刻,千剑齐出,把她捅成筛子不成问题。
可这阵,从没人破过。
台子下面,春和急红了眼,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若不是被子淇摁着,恐怕早已冲上去了。
春和不懂什么武学阵法,只知主子而今陷入僵局,境况极差。如若她知这僵局无人能解,遇之必死,想来凭子淇一双人肉胳膊,也摁不住她。
剑风太利了。
因着早年年轻气盛不知收敛,尤是十年前回鹰河濒死一战,宫云息身上大大小小旧伤无数。腹部、心口、脖颈上那些深长伤口,但凡随便扯开其中一条,她都没可能活着离开脚下这方竹台。
她抬起头,从茫茫剑影当中看向云九里,当真是飘飘然君子相,一手控剑,一手负于身后,面容沉静。看着她的时候,带着一点点笑容。
一点点,看向垂死挣扎的猎物的,满意的笑容。
“姑娘一会儿命断之时,可不要怪我心狠,”
云九里的声音穿过剑阵,飘进她的耳朵,空灵灵冷落落,鬼语一般。
“要怪,就怪你师父堂庭,四十年前,无端断我千机门生路。”